40.往事

　　叶蓁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最后放弃了这个计谋，她觉得他应该是在等自己问的，可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正如夏轲告诫她的那样，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了皇帝与普通男人之间的区别。

　　他，先是皇帝，然后才能是夫君，哦不对，她只是个小才人，连唤夫君都资格都没有。

　　她干净利落地掐灭心中曾有过的那一点微小奢望，既然不能爱他，又何必多听几句他编织的或真或假的甜言蜜语？

　　夏轲没问，叶蓁蓁没问，但是安公公问了。

　　他从咸福宫回来，把满满一锦囊的金瓜子丢到皇帝面前：“哝，葛才人给的，让奴才在您面前美言几句，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她。”

　　“她给你的，你给朕作甚？”叶蓁蓁刚走不久，他心里正有些憋屈，她什么都不问，之前想了一箩筐的话也没用上。

　　他没法对叶蓁蓁发脾气，这会儿看这个怼在自己面前的小安子，就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奴才最是清正廉洁，怎看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安公公一脸正气。

　　“可你也没有身内之物了啊。”他的视线往下转了一圈，嫌弃地撇撇嘴。

　　安公公：……

　　他算是看出来这个人心情不怎么好了，安公公觉得自己偶尔还是有必要充当一下皇帝的解语花：“叶才人还没原谅您？”

　　“她……没有怪朕。”皇帝沉默了一会儿。

　　“朕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没怪朕。为什么？”

　　为什么？按理来说，被利用被抛弃之后，不应该怨恨他吗？

　　“是她，不在意朕？”

　　唷，这话听着醋味怎么这么重啊？安公公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他的眼里带着疑惑，是真的不懂。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安公公好为人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奴才倒觉得，叶才人再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从您的角度替您着想，为您开脱，这或许也正是她在意您的表现。”

　　是吗？

　　人的感情……

　　他懂得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懂得那些老狐狸每道皱纹中暗藏的不怀好意，可他唯独看不懂人的感情。

　　但是听小安子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嘛。

　　安公公看着对面那人有些不受控制扬起的嘴角，叹了口气，他没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这叶才人啊虽然在意您，但恐怕并不爱您，若是真的爱您，奴才说的这些就都是狗屁。

　　“不过……您真的要放夏轲回去？”解决了皇帝的情感问题，安公公这才想起要紧事，“暗卫那边还盯着人呢，等您给个话就……”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是颈间肥肉颤颤，显得有些滑稽。

　　“圣教那边有消息吗？”

　　“影那边差人注意着，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

　　“影……”皇帝嗤笑一声：“叶蓁蓁，南乡公主这么重要的一个身份，他带着暗卫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他是干什么吃的？”

　　安公公不敢为影求情，只是这事情的确还有待商榷：“虽然夏轲说她与前圣女是有几分相似，但南乡太子向来话留三分，也不能全信。毕竟还没去南乡验过血脉……”

　　可若真是，那夏轲便是她哥哥了。

　　胸口那道陈年的伤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抬手抚上去。

　　“罢了，让他们回来吧。”

　　……

　　没过两天，太后又出宫去皇庙了。

　　对外说本来就只是为了回来过个中秋，再给皇帝过个生辰就走，不过叶蓁蓁总觉得她是被皇帝赶回去的。

　　关于太后和皇帝的微妙关系，她私下里和绿衣暗搓搓脑补了一大段前代后宫的爱恨情仇。

　　绿衣不愧是宫里老人，对许多八卦密闻都信手拈来，她给叶蓁蓁讲了一个宫人们私底下流传得最广的故事。

　　之前已经说过，皇帝是先皇的第六个儿子，本也是天潢贵胄的他在童年时期过得甚至还不如一般官吏小户之子。只因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她的母亲，容贞郡主，是先皇的表姐，一个在尼姑庵里守寡多年的女人。

　　错误源于皇帝的一次酒后失德。那年除夕夜，容贞郡主难得从庵庙回宫过年，一头未剃青丝下仍旧可见当年绝色。

　　这夜过后，“容贞”这个封号成了死死压在她头上的耻辱。

　　郡主在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他之后就死了，留下他一幼儿在这森森宫廷里被群狼环伺。

　　先帝自是看他不喜的，只要一看到他便会想起那夜做下的荒唐事。

　　可偏偏那女人死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声声涕血求他立下毒誓不准针对她的孩子。先帝年少时的确是倾慕于他的表姐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喝些酒就难以自制。

　　心下一软便答应了。

　　从此，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小孩就这样在大人们的漠视与敌意中野草一般地渐渐长大。

　　小孩一开始什么也不懂，被记养在皇后名下，也曾妄想过父母的疼爱。当年的皇后正是如今的太后，对于这个丈夫乱伦的产物她只有满心厌恶，送过来时只看了一眼便叫人抱下去了。

　　底下照顾他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只让他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旁的一概是不管的。

　　恶意是促使一个孩子迅速成长的绝佳养料，他很快就从旁人那里偷听到了自己的身世。他自个儿躲到一座假山后面哭了一宿，早上醒来发现迷了路，一直走到黄昏才回到自己的寝宫。

　　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竟没有一个发现他消失了一天一夜。他抿着嘴，端起桌上隔夜的冷粥，倒进嘴里，一口一口狠狠吞下，眼中闪着饿狼一般的异光，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就长大了。

　　别人都说她母亲心软没在死前掐死他，然而他明白这才是母亲留给他最大的恶意，她生下他的目的就仅仅只是为了永远地惩罚先皇。

　　她根本不爱他，他活在一个没有爱的孤城里，也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小孩就这样磕磕碰碰忍辱负重地长大，没人认为他有一天会继承皇位，直到他杀了自己的五个哥哥，以及他的父亲。

　　当时的皇后有一子，排行第二。

　　正是死在了他手上。

　　“对了，有天夜里，他的寝宫着了火，被发现的时候，他自个儿坐在宫门口哭。没人知道火从哪来的，因为伺候他的那些下人没有一个能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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