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问爱

　　草地里，叶蓁蓁侧靠在皇帝的胸膛上，听着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心绪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这样平静安宁。

　　“我们以后常来好不好。”这话脱口而出后才发现不妥，一国之君，哪有时间与她这样浪费。

　　“好。”皇帝却轻轻应了一声，一下下地抚着她的发，眼微微眯起，望着夜空。

　　天上繁星点点，隐约有一条银带于天边横曳而过，似纱似雾。

　　“那是，银河吗？”叶蓁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牛郎和织女相会的地方。”

　　“嗯，永远分隔了他们的银河。”他点点头。

　　相会之地也是分离之因，世事荒诞莫过于此。

　　叶蓁蓁伸出手细细临摹，青葱般的手指在月下更显剔透，仿佛隐隐透着光。

　　“天空的外边是什么呢？”她有些疑惑，“那些星星，都在哪？”

　　这些事不是没有人探究过，只是从她嘴里严肃认真地说出，又令皇帝多了一分惊异。

　　“外面？是天宫罢。”他顺着她的思路想，“神仙住的地方？”

　　“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叶蓁蓁却不结束追问，眉头皱成小小的川字。“总觉得……那些星星很大很大，与我们这个世界一样……”

　　“佛曰一朵花里也有万千小世界。”他将她略凉的手握住，拢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也许正如你所说，每个星星都是一个世界。”

　　“不过，很少有人会考虑头顶上的事情。”他见她还盯着天空研究，将她头掰过来与自己贴在一起。“你，和她倒是很像。”

　　“她？……是指……先皇后吗？”叶蓁蓁头一次听到这个宫里的禁忌从他嘴里说出，眼睛不禁睁圆了几分。她一直对那个给她托梦的女子很是好奇，不单单因为那些梦，还因为她总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嗯，她，也总爱研究这些，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经常冒出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除了安公公，皇帝大概也从未与他人说起过皇后，语气里带了些生涩。

　　“她，是个怎样的人？”叶蓁蓁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感觉微微有些出汗。

　　“她很好。非是外在，而是心灵。”

　　“她这么好，那您爱她吗……”

　　叶蓁蓁本来以为他会果断应是，不料皇帝却沉默了一会儿。

　　“叶蓁蓁，什么是爱？”

　　爱是什么？是风？是雨？还是那雪山尖尖上的一缕阳光？是刀山？是火海？还是那凄风惨雨的鬼府炼狱？从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怎样才算是爱。

　　叶蓁蓁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转身回抱住他。

　　“当你看到这风，这雨，这阳光，都想与她一同分享时，当你面对那刀，那火，那炼狱，也只愿将她护在身后时，那便是爱了。”

　　叶蓁蓁的拥抱温热柔软，皇帝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那位那人又立在自己面前，眉眼弯弯，铜钱大小的伤疤也隐隐泛着红。

　　她问，“小玠儿，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你很好，很好。

　　是我不好。

　　我，可能没那么爱你了。

　　……

　　叶蓁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在颠簸的马车上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依稀只记得后来两个人聊着聊着，然后她不知不觉就在皇帝怀里睡着了。

　　难道后来是他把自己抱回去的？

　　叶蓁蓁觉得自己脸有些烧起来，怎么自从出了宫，出格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做。

　　绿衣听见车里动静，掀了帘子进来。

　　“主子醒了？”

　　叶蓁蓁一把揪住她的耳朵：“你昨天跑哪去了？”害得她又在皇帝面前丢人。

　　绿衣讨好地求饶，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青绿小瓷瓶献宝似的递过来。拧开瓶盖，小瓶里飘出的清冽香气引得她精神一震，刚睡醒的满脑子浆糊也不翼而飞。叶蓁蓁认出这个正是昨天皇帝马车上喂她吃的小药丸。

　　“从哪来的？”她明知故问，接过小瓷瓶往嘴里倒了一颗。丹药浑圆，压在舌底泛着清甜。

　　“还能从哪来，皇上心疼您给的呗。不过这药据说是小张太医辛苦捣鼓出来的，别地都没处买去。”

　　小张太医……叶蓁蓁想起流仙阁那日，如玉少年别过头，语气凝涩：“你走之前，我会把你之后一年用药的分量备好。”

　　“大庆与南乡商路还算顺畅，等用完了，我再给你寄。”

　　小张太医……张，敬之。

　　“对了，皇上让您醒了就准备下，御山马上就要到了。”

　　……

　　御山，向来是庆国皇室的御用围猎之地，山下有数百卫兵常驻，平日里是不许任何人入山的。

　　皇帝仪仗穿过山门往里走，大路两边每隔几步都插了一根红色的小旗子。李充媛等人昨日便到了，此时正聚在别院前的小广场上侯着。

　　叶蓁蓁不愿与她们碰面招惹白眼，借口要收拾东西半路就离队了。

　　安公公给安排的院子位置很好，离主院不远不近，既不会太嘈杂，也不至于过于隐蔽遥远。叶蓁蓁和绿衣才收拾好行囊，那边皇帝就派人来唤，说开饭了。

　　今日只是家宴，明日围猎后才会与参与围猎的外臣子弟设宴同席。叶蓁蓁检查了一下衣饰，见没什么问题便带着绿衣过去了。

　　好巧不巧，由于来御山的妃嫔较少，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安排的座位，根据受宠程度一排，就把叶蓁蓁和李充媛凑在了一块。

　　李充媛来的时候，叶蓁蓁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周围一圈也没多的空位，她只能黑着张脸别别扭扭地也走过来坐下。

　　自从碧莲亭之后，李充媛被罚禁足，之后也是深居简出，两人便再没说过话。叶蓁蓁倒是不记恨她，见她坐下来还朝她和善地笑了笑。

　　宴席还未开始，干坐着也不像个样子，叶蓁蓁琢磨着找个话题和她聊聊，想起李充媛之前的小跟班，觉得有了话题：“郭婕妤近来如何？似乎许久未见着了。”

　　然后她就看着身边李充媛的脸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红，川剧变脸般五彩缤纷，热闹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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