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截胡

　　五月，骄阳似火。

　　上京城已经正式步入了天承十年的夏天。

　　淑妃坐在自己的景阳宫里，小口地喝着放井水里冰过的燕窝羹，脸上神色莫明。

　　四周的宫女们屏息站着。

　　每次碰到和先皇后相关的事情，淑妃的心情都不是太好。

　　人都走了几年了，还这么心心念念的，每年忌日，生辰，清明，算起来能有一个月为这个不进后宫。她平日里不仅得和活人争宠，还得和死人争，难道等立了新后了屋里还得供个牌位吗？

　　何况上月因为皇后忌日，皇帝好几日没进后宫，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来了，竟然又连着三次去了流仙阁。

　　淑妃心里有些憋屈，前前后后小半月没见到皇上了，往年被先皇后压一头就算了，如今还要被新来的小丫头欺负。

　　一旁的郑嬷嬷举着扇子给她扇风，她伺候了淑妃多年，很是了解她的心思，耐心地劝着：“您和那一个小小才人置什么气呀？她来了小半年了，大部分时间都搁床上养着病，统共才侍寝过几回呀，犯不着您为这事气坏身子。”

　　淑妃拧着眉头：“我知道，可最近次数也未免太多了。”

　　“哎哟我的娘娘啊，这人呐吃惯了大鱼大肉也难免一时喜爱吃些几天清粥小菜的。而且皇上毕竟还念着她除夕夜那时的事情，比旁人自是又不同些，您就当宫里供了个吉祥物罢。”

　　淑妃听着心气更是不顺。

　　除夕夜那时……除夕夜那时要不是因为那个人的承诺，又怎会轮到叶蓁蓁这个小贱人？若是自己出手，现在没准后位都到手了。

　　她抬手用力一拂，把吃了一半的燕窝羹摔到地上。

　　白玉瓷盏碎成几瓣，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但下一秒，淑妃又蹲了下来，伸出青葱似的手指，一片一片地，拾起瓷片，放在掌心，捏住。

　　有血从指缝流出，衬得肤色更白。血滴在地上，与汤水混在一起，晕开妖艳的红。

　　宫女们头垂得更低，连郑嬷嬷也垂了眼，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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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阳宫里乌云密布，流仙阁这边，就是岁月静好了。

　　叶蓁蓁穿着件薄薄的齐胸襦裙，靠在皇帝怀里陪他看书。

　　由于身体的缘故，即使近日来天气有些炎热，她身上也总还是沁凉的。为此皇帝这几日便很喜欢往她这边跑，抱着她连冰盆都省了。

　　还没看几页，困意便一点点涌上来。

　　皇帝看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无奈：“你午睡才醒，这会儿又困了？”

　　叶蓁蓁眯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靠着您太舒服啦。”

　　她倒不是瞎奉承，皇帝这个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气太旺了，体温总是比常人更高一些。对别人来说可能有些热了，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再加上她不爱看那些之乎者也的书，闻着身边笼着的龙诞香，眼睛睁不了多久就要犯困。

　　皇帝放开她，把桌上摆着的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吃点东西。”顿了顿，又嘱咐道：“少吃点，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叶蓁蓁挑了一个慢慢嚼着，歪过头问他：“皇上今晚还留下吗？”

　　“怎么？不愿意朕留下？”

　　“哪能啊，妾求之不得呢。”

　　叶蓁蓁暗地里撇撇嘴，皇帝许是在忌日那几天憋坏了，和疯了一样，连着两晚都要了四五次，她现在腰还酸着。

　　而且每次皇帝走后她还得沐浴，真正能上床睡觉都已经丑时了，导致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这会儿才这么困。

　　“上次是你嫌朕不努力的。朕改进了，蓁蓁自然也得多努力才行。”

　　皇帝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很认真地和她讲道理。

　　他说的是白美人那次的事情。叶蓁蓁内心简直要咆哮出声，都说了她没有嫌弃！

　　“但朕今晚要去郭婕妤那边。”皇帝遗憾道。郭婕妤父亲是中书侍郎，最近立了点功，他决定去郭婕妤那边一趟以示奖励。

　　皇帝真可怜，要靠卖身来鼓励臣子。

　　叶蓁蓁刚才还不想让皇帝留下，这会儿听他说要去找那个郭婕妤，又不愿意了，黏着他恹恹地不说话。

　　“不愿意？”皇帝对着她嘟着的嘴吧唧一口，“那你想怎么着？”

　　他下的决定本来没那么容易更改的，但对着她，倒也愿意迁就一下。况且他自己内心里也觉得郭婕妤在床上没甚意思，天天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他又没有恋尸癖。

　　这么一比较，那天抱着他啃的小白兔倒是主动不少。

　　于是心里的想法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去郭婕妤那边用晚膳，再过来找叶蓁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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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郭婕妤知道皇帝要来用晚膳后，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慌慌张张地就让宫人准备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皇帝的膳食向来是由尚食局里专人包办，其他各类用度也都有章程，这会儿已经有尚食局的宫人搬着东西过来了。

　　她的满腔热情没地儿使，于是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把自己从上到下打扮了一通，早早地就到宫门前等着。

　　但是郭婕妤不知道的是，现在她有多开心，等下就有多难堪。

　　一顿饭下来，皇帝全程敛着眼吃饭，真如玉菩萨一般，正襟危坐，细嚼慢咽。也没说几句话，只略略夸了一下她父亲，对她努力了半天的妆容连半个字都没提。

　　用完膳，郭婕妤捏着帕子，无限娇羞地看向皇帝：“皇上您今晚在臣妾这儿安置吗？”

　　面对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皇帝轻描淡写地漱了口，擦了手，勾起一抹安抚的笑：“不了，朕还有事，你好好休息罢。”然后就真的走了。

　　合着您真的就只是来吃个饭？

　　郭婕妤目瞪口呆。

　　等她找人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皇帝的去向，发现他竟然一拐又拐去了流仙阁。

　　这下郭婕妤的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她的靠山，李充媛那边告状。

　　李充媛也正不爽着。

　　本来她没事就老被景阳宫的淑妃压了一头，这边底下又冒出来一个叶才人。之前生着病安安分分的，她也没放在心上，最近不知是怎么忽悠了皇上，连着出了几天风头。

　　她心下也有些警惕。

　　一旁的宫女想了想，倒是提了一句：“奴婢听说福阳宫的白美人和叶才人交好，上次白美人也被皇上连着召了两次。您说会不会是那白美人给搭了桥？”

　　嫔妃之间结盟互相举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边郭婕妤也想到这点，嘴里恨恨道：“我当时在那赏梅宴上就看着不对劲，那白贱人当着我的面就护着姓叶的，原来一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我呸她娘的，迟早办了她们！”

　　李充媛被一串污言秽语惹的眉头大皱，她也不明白那清贵的四品郭侍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匪气重的女儿。

　　可能怎么办，自己的人自己只得忍着：“听说皇上每次都是直接在流仙阁？”

　　郭婕妤愣了愣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面上不忿更甚：“是啊！她一个六品才人，竟敢坏祖宗规矩，这也是对娘娘您的不敬啊！”

　　李充媛嗯了一声，淡淡道“皇帝爱翻谁牌子咱们管不着，但是三品以下妃嫔必须在合欢殿侍寝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再带上几个人去找贤妃哭去，她自诩铁面无私，那就让她出面来处理。”

　　郭婕妤一拍手：“是了，咱们占着理，这是阳谋！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于是欢欢喜喜找了几个听话的低品级妃嫔，浩浩荡荡地往贤妃的永和宫去了。

　　贤妃昨晚睡得晚了，本想吃了早膳再补个眠。结果饭还没吃完，就听宫外吵吵嚷嚷的。唤了人来问，才知道是郭婕妤带了一群人过来求见。

　　郭婕妤带着莺莺燕燕们冲进来，见了贤妃就抹着眼泪开始哭。

　　贤妃揉着抽痛的眉角听了半晌，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她猛一拍桌子止住了郭婕妤的哭诉，让身边的宫女去找叶才人过来。

　　斜睥了一眼郭婕妤：“都消停点吧，等人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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