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天下，终究还是赵家的

科举的事向来由礼部负责，得了空闲后赵千柳去了中书省一趟，查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恩科是在原定的考试流程中额外添加的一次考试，因为时间不足，只办一场会试和一场殿试，参加的考生是之前乡试选出的举人。”

        礼部尚书给皇帝讲解安排。

        “会试在京城举行，之后是殿试，由陛下您出题，并钦点状元榜眼与探花。”

        出题啊。赵千柳摸摸下巴，感觉有点苦手，这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到时候他得好好思考一下。

        赵千柳又问：“工作人员都是从礼部这里出么？”

        “大部分是的。”礼部尚书道：“但是会试主考官不可以。依照本朝规定，主考官须得是礼部外的官员，为了避嫌，也是防止舞弊。”

        “那尚书有人选了么，以往的主考官都是谁？”

        礼部尚书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是丞相大人。”

        ……晏峥。

        赵千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绝对不可以是他。

        哪怕是他在穿越前，还是一个对历史没什么了解的理工直男的时候，他都知道主考官对于参加科举的考生来说相当于是“恩师”，参见了谁主持的考试，基本就相当于成为了那人的门生。

        如果让晏峥当这个主考官的话，考生全被晏峥拉走了，他开这次恩科还有什么用？

        “就没有别的人选了么？”赵千柳又问。

        礼部尚书吞吞吐吐：“身份够格的人，其实也不光丞相大人一个，但是吧……别人也不一定想干这个活嘛。”

        主考官基本就是由晏家内定的，换句话说就是由世家把控着的。

        从前是晏正德，现在是晏峥，其他官员就算不是与晏家一派，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去得罪晏家。

        “朕明白了。”赵千柳语气沉沉：“你先去忙吧。”

        “那臣就先告退了。”

        赵千柳陷入了苦恼。

        他现在手头唯一一个能用的人是赵阳舒，但赵阳舒虽然身份尊贵，却是一个武将，这又不是武举，让他来当主考官显然不合适。

        那还有谁呢，去找太后，用太后的人？

        赵千柳想了一下，很是抗拒。太后与晏家，一个豺狼一个虎豹，是他当前最大的两个敌人，如果可以，赵千柳并不希望这份利益被其他任何一方给分走。

        赵千柳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在尚书省继续待下去了，抬脚便要离开，没想到即将走出去时，却被一个官员给拦下了。

        “何事？”赵千柳没有生气，甚至看到对方有些紧张的样子，还放缓了语气。

        “拜见陛下。”面前的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僵着嗓子道：“臣、臣是礼部左侍郎。”

        礼部左侍郎？怎么感觉这个官职这么熟悉。

        听完面前的男人自爆姓名后，赵千柳终于醒悟了：哦，这人是萧瑨他父亲。

        “侍郎大人有何要事？”

        赵千柳回到了座位上，慢悠悠地端起盏茶啜饮，萧浩昀诚惶诚恐地侍立在一旁。

        “臣小女入宫已有一段时日。”萧浩昀斟酌着说道：“不知伺候得陛下怎么样，小女在家一向顽劣，若有冲撞了陛下的地方，臣先代她向陛下告罪。”

        赵千柳听完后似笑非笑：“侍郎这话朕就听不明白了。”

        “朕的后宫里，只有一位萧公子，至于爱卿的小女，朕可不认得。”

        ——！

        萧浩昀一下子就被冷汗浸透了全身。

        陛下知道了，陛下果然知道了！

        萧浩昀立马趴跪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臣、臣犯了欺君之罪，臣罪该万死！”

        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萧浩昀为官二十余年脑子转得从未如此快过，他脑袋砰砰地撞着地面：“臣有罪，臣死不足惜，但是臣的儿子是无辜的！若是要罚，便只罚臣一个人就好，放过瑨儿吧！”

        赵千柳“啧”了一声，把茶盏重重地扣在桌面上，语气阴沉：“你倒是机灵。”

        赵千柳这话生气的意味极重，萧浩昀却只是不住地磕头，口中不住重复着“萧瑨是无辜的，罪责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担”之类的话。

        “好啊。”赵千柳说：“既然你这样想，那朕就满足你。株连九族怎么样？放心，不会牵连到你的宝贝儿子萧瑨的。”

        萧浩昀磕头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赵千柳神色郁郁：“不要试图与朕耍心机。”

        晏峥与他，勉强还算是势均力敌，可萧浩昀又是个什么东西。

        萧浩昀打的算盘赵千柳看得很清楚。他无非就是看出来了萧瑨在他那里很受宠，受宠到了即使是伪装了性别，赵千柳都不因此生气的程度。

        萧浩昀刚刚一番作为，也是为了父凭子贵，装成一副慈父样子，希望赵千柳看在萧瑨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个父亲。

        然而赵千柳是看过小说的人，深知萧浩昀的为人。

        赵千柳看书时就对这个萧瑨名义上的父亲很不爽，萧瑨未来会走上黑化的这条路，直接原因就是他的欺骗。

        赵千柳威慑完之后，一时半晌没有再说话。他神态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无声地对萧浩昀施加着心理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浩昀趴伏的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赵千柳估摸着萧浩昀快被吓晕过去的时候，他开口了：“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萧浩昀骤然抬头，眼里爆发出希望的光芒：“陛下请说！臣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不是什么坏事。”赵千柳慢悠悠道：“也许是个升官的机会呢。”

        ·

        赵千柳回宫后，赵德全告诉他晏丞相已经在议事殿等他很久了。

        赵千柳对他为什么而来心里大概有点数。

        晏峥仍是一副沉稳淡定地样子，若无其事地对赵千柳道：“臣此番前来，是为了与陛下商议关于恩科的章程。”

        如此积极的模样，就好像之前极力反对的不是他一样。

        晏峥确实有城府，也有手腕，但注定与皇帝立场不同，赵千柳看他便只有厌烦：“科举向来由礼部负责，朕方才已经与尚书商议完了，不知丞相还有什么要说的。”

        “虽说是由礼部负责，但为了防止舞弊，主考官向来都是要选一个礼部外的人，臣不才，毛遂自荐一下，想当这次考试的主考官。”

        “不行。”赵千柳立即反驳了对方。

        晏峥不疾不徐：“那请问陛下还有什么别的人选？”

        又来了，这副自以为尽在他掌握之中的狂妄样子。

        虽然晏峥的脊背是微微弯着的，眼神也很符合礼仪的没有直视赵千柳，但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亦或是表情，都明确地传达出一个信息——他并没有把赵千柳放在眼里。

        赵千柳忽然笑了，他身体放松，向后靠在椅背上：“晏卿，朕的朝廷，不是只有你一个臣子。”

        确实不是只有他一个，晏峥想。但是半数的臣子，都是他的人，他本人上和他的附庸上区别并不大。

        至于不是他阵营的那些人，晏峥相信，不会有人没有眼色的同他相争的。

        晏峥表情谦恭，嘴里却说着：“那臣想知道，主考官这个位子，究竟是哪位同僚，比臣更配担任。”

        “科举全权交由礼部处理，至于主考官的人选，则是由朕选定。”

        赵千柳冷冷地看着他：“晏卿，你没有这个权力。”

        这场君臣交谈，以晏峥最后自行离退告终。

        赵千柳难得地在与晏峥的交锋中赢了一场，此时虽然有种疲累的感觉，但精神上却很兴奋。

        晏家势力庞大，却也不是无懈可击，说到底，晏家也是因为一群世家的拥护才坐上了如此高位。

        但没有哪个势力是铁桶一块，只要愿意观察，足够细心，终究是能找到薄弱点的。

        这个主考官的位置，是赵千柳从世家手里扣出来的第一块肉。

        赵千柳春风得意，晚上见了萧瑨，对他道：“我今天见到了你父亲。”

        萧瑨动作一僵：“他……他与哥哥说什么了吗？”

        “他……”赵千柳那句“他同我问起了你”在舌尖拐了一个弯后收了回去：“你忘了么，他是礼部的官员，是要负责科举的。”

        “哦哦，对。”萧瑨一下子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公务，那就没事了。

        瞧给孩子吓的。赵千柳心想。

        既然萧瑨看起来很抗拒掉马的样子，那就让他再多穿一会儿马甲吧。

        赵千柳于是说起公务来：“你父亲找我，是为了会试主考官的人选。”

        “嗯？”萧瑨疑惑：“他是礼部的官员，按理说不是应该避嫌么？”

        “不是他坐这个位子。”赵千柳摇头：“是他弟的老丈人的长子……好吧，关系有点远。”

        “父亲的弟弟的老丈人的长子……”萧瑨开始回忆自己一大家子的亲戚：“那就是文堂哥。”

        文建章，太子太师的长子，官居从二品的内阁大学士。

        “堂哥的身份，做这个主考官刚刚好。”

        萧瑨问：“但是，我父亲一家向来是中立派，又怎么会主动掺和到这事情里来？”

        赵千柳笑了，萧浩昀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的，但白日发生了那样一番事情后，可就由不得他了。

        赵千柳道：“中立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好保持的。你父亲他恐怕早有了投入一方阵营的想法。”

        “他当初既然把你送过来，也是存着想加入朕的阵营的想法。”

        富贵险中求，赵千柳如此颓势他还想着攀附，冒着的风险差不多就和股民抄底一样。

        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原著里萧浩昀确实是输的彻底，但是如今赵千柳穿越了过来，也间接改写了他的宿命。

        “太师一向是亲近皇家那一派的。”赵千柳道：“之前太后寿宴上，还是他给朕帮腔，定下了开恩科的事。”

        像他这样的老臣，朝廷上有不少。骨子里还是忠君爱国的思想，但是却无法抗衡权臣的势力，皇帝又不作为，于是只能在朝野的暗潮汹涌里明哲保身，不插手任何事务。

        但只要皇帝觉醒了，他们也会尽到臣子的本分，而不是一直当一个缩头乌龟。

        赵千柳让萧浩昀去说服太师，一是威胁，强逼着对方跟他上一条船；二则是，给对方透露出一个信号，一个皇帝想要重夺政权的信号。

        “他们早晚会明白的。”赵千柳道：“这天下，终究还是赵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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