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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你,是太子的刀鞘


我说道:“可你刚刚也说了,皇上的新政,于国于民是有好处的,俗话说,得民心者的天下,难道皇上这样反倒不对?”

        魏宁远闻言,深思了一回,摇了摇头道:“皇上这样不是不对,而是……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

        “不错。”

        魏宁远说着,一撩衣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前方几乎都已经暗了下来,只隐隐看到远处的山形,还有点点灯火。魏宁远指着前方的一片阴霾,说道:“夫人请想,江南岸的那些大片的土地,归属于谁?”

        “是江夏王的领地,自然现在归属于韩家姐妹。”

        “不错,这些土地,有多少农户在耕种,他们每年要缴纳多少的赋税,而光是韩家,能盘剥多少,夫人可曾想过?”

        我笑了笑:“这,自然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对。但现在这一大笔钱财,皇上不从农户的身上抽取,而要从他们身上抽取,你认为,他们还会高兴?还会顺服?还会一心一意的奉皇上为帝?”

        “当然,现在他们在江南,被太子纳入麾下,太子保护了他们姐妹两的利益,可是别的地方呢?山东,徽州,河南,还有山西,陕西……那些地方没有封王,但同样有和韩家姐妹一样的豪强仕绅的势力,他们的利益受到了侵害,他们还会奉皇上为君吗?”

        “而且,仅仅江夏一地,就能闹出这么大的民乱,若是其他地方那些豪强士绅也,,夫人,他们和韩家姐妹一样,照样有自己的兵,照样有自己的钱粮。”

        我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和之前所想的,每一场战争,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打,但战争背后的推手,永远都是利益,这是一样的。如果那些豪强仕绅的利益受到了侵害,那他们就会不平,不平则……

        一阵风,带着江水生冷的气息吹了过来,周围的树叶都哗啦作响,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伸手一抹,才发现额头上一层细细的冷汗。

        魏宁远回过头来看着我,又说道:“当然,这也可能是我多虑,毕竟皇上的身边有那么多贤能的大臣,不可能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如果能保塞北和江南短期内不起战事,给皇上的新政足够的时间,那么一切还是会很顺利的。”

        我没说话,只是眉心不由的深深蹙起。

        的确,裴元灏的身边还是有许多大臣,虽然可能,轻涵的资历太浅,看问题的目光还很局限,而且从科举那一次我和裴元灏都有感觉,他的很多想法,做法过于激进,在特殊时期(对付申恭矣)能行得通,之后就未必真的可行,但不管怎么样,除了轻涵,朝中还有不少老成持重的老臣,就连傅八岱,也是个眼盲心明的,论这些人的老练精明,也不该在魏宁远之下才是。

        这么想着,稍微的松了口气。

        也真的希望,只是魏宁远多虑了。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离儿和瑜儿的笑声,虽然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暮色,但他们却笑得格外开心,清脆的笑声几乎将夜幕的阴沉和清冷都驱散了。

        而我,一听到女儿的笑声,就觉得之前的一切忧虑犯难,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个天下就算出再大的事,也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有我的女儿就够了。

        “瑜姨,你不要弄丢了,我的鱼!”

        “好好好,瑜姨去捡回来。”

        “还给我,我的鱼!”

        远远的还听着那两个孩子瞎闹腾,我转眼看着魏宁远,他的脸上也不由的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我问道:“宁远公子,那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我也不傻,当然知道他们这次虽然来见了我,并不打算停留,毕竟我这里还在裴元修的视线范围内,魏宁远绝对不敢做长时间的停留,终究是要走的。

        “你,是不是还打算想办法北上进京?”

        魏宁远还看着前面,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了。”

        “哦?”

        “北上,太不容易了,就算能离开扬州,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瑜妹一个姑娘家,在下不能再让她冒这个险,就连在下,也是懂得惜命的。活下来,才能做更多的事。”

        我不由的笑了笑。看来这人虽然对朝廷忠心耿耿,倒还不是那种榆木脑袋的死忠。

        这样,就算瑜儿跟着他,我也能稍微放心了。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岐山村是不能再呆了。毕竟你在这里,太子的眼线多少会到附近,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我打算带瑜妹离开,先往西边走吧。”

        “往西边走?”

        我喃喃的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宁远公子,我倒有个去处,或许,可以保你平安。”

        “哦?”他精神一振,转过头来看我:“什么地方?”

        话到了嘴边,反而有些踌躇,我想了想,才说道:“不知道公子,还记不记得,申恭矣有个侄儿。”

        “申啸昆?他还活着?”

        “本来就没死。那个时候他原本是跟我们一起逃出了拒马河谷的,后来他离开了,并且一路南下。”

        魏宁远愕然的睁大眼睛:“难道,他到了扬州?”

        “不是扬州,而是九江。”

        “九江?就是之前在九江附近的那些贼寇吗?”

        我急忙摇头,说道:“他原本是投靠了那些贼寇,但后来他看匪首作恶多端,滥杀无辜,连过往的流民都打劫,就杀了匪首,自己取而代之。现在他是那批人的头头,虽然也是山匪,但他们主要是收取过往商客的保护费,倒也不乱伤人了。”

        “哦?”魏宁远挑了挑眉毛,甚为纳罕:“这人,倒有些意思。”

        我也笑了笑:“他,真的不是个坏人,也跟他的叔父不一样。我的女儿之前遇到意外,还是他救下来的。”

        “哦?”魏宁远越发的震惊了。

        “不过,之前他们跟太子的人马交过一次手,为了保留实力,他听我的劝告,离开了九江那边的老巢,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走远。如果你去,能遇上他们,我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能保你的平安的。”

        魏宁远一时没有说话。

        我也明白他的心思,毕竟当初申恭矣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这些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也自然而然对他的家人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现在申啸昆的身份是个山匪,魏宁远这样的人于公于私,都不会太愿意跟那样的势力牵扯上。

        于是,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好这个时候瑜儿他们回来了,两个人都搞得一身的水,但还真的抓了几条小鱼,用青草穿过鳃拎着回来,两个人高兴得直笑。

        我笑着骂了他们几句,正好天黑了,便烧了水给他们洗澡,然后把外面的床铺好。家里只有魏宁远一个男人,自然让他睡外面的小床,我和瑜儿,离儿就在里屋挤了一晚。

        这一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都听着外面小床有人不停的翻身,传来嘎吱的声音,和魏宁远轻轻的叹息声。

        第二天不到卯时,天还是黑的,他们就醒了。

        我知道他们是要趁天色还早要走,便也早早的起身给他们烧了水,将昨夜离儿他们抓回来的几条小鱼熬了汤,煮了饭给端过来。

        吃饭的时候,瑜儿一直看着魏宁远,又看看我,也不说话,只小心的扒饭。

        等到吃完了,我收拾好了碗筷,刚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到魏宁远已经站在门口,他还看着我堆在院子角落里的绣架,微笑着说道:“夫人看来倒是要做大买卖的人,这样,在下也不用担心夫人了。”

        我笑道:“什么大买卖,不过是糊口罢了。我倒想留公子下来跟我一起做,但这座小庙又供不起公子这样的大佛。”

        “呵呵,夫人说笑了。”

        他微笑着摆摆手,正好瑜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便说道:“打扰了一个晚上,我们也是时候告辞了。”

        他的话一说完,瑜儿就小声的说道:“大哥,我们去哪儿啊?”

        魏宁远回答她,眼睛却是看着我:“先,往九江那里走吧。”

        “九江?咱们上次不是去了那里吗?那儿有山匪啊!”

        “这一次,应该不会了。”

        说着,他微笑着看着我:“对吗,夫人?”

        我也微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他道:“宁远公子,这是我的手书。虽然未必能帮到你,但给申啸昆看了这封信,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至于将来如何,就看公子自己的选择了。”

        他怔了一下,还是将那封信接了过去。

        我又回屋看了一眼,离儿骑在枕头上睡得天昏地暗,口水都流了出来,我看着直笑,将被子拉上来给她盖好,便出去关上门,送他们俩离开。

        天还蒙蒙亮,一路走到村口,周围甚至还有蟋蟀的声音,倒衬得这条路越发的安静,周围的青草繁茂,被晨露浸润得越发翠绿油亮,空气里也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芳香,远远听着江水一波一波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

        瑜儿又欢实起来,走在前面,一会儿采一朵路边的花,一会儿又扯垂下的柳条,看她的样子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么无忧无虑的。

        而看着自己的姐妹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原来以为她和魏宁远若这样长久的在一起,也是好的,但昨夜听魏宁远的口气,是根本对她无意,而仔细看来,瑜儿虽然对魏宁远言听计从,也真的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是兄妹情分罢了,眼看着她的年岁也大了起来,终身大事要如何,还真的让人不能不操心。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想要开口托付魏宁远:“宁远公子。”

        “青婴夫人。”

        没想到,魏宁远居然也同时开口了。

        我顿了一下,便闭上了嘴,只看着他。

        他开了口,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又沉默着似乎思索了许久,才轻轻说道:“夫人,在下还有一言,希望夫人能细听。”

        看他的神情,似乎跟我想的并不是一样的。

        我多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暗暗的叹了口气:“你说。”

        魏宁远道:“在下昨夜跟夫人说过,太子是一把刀,当初东州一战,是太子的试刀之役,而如今他到了江南,韩家的人给他开了刃,这把刀会给中原大地带来多大的灾难,为未可知。”

        “但是,是可以避免的。”

        “……哦?”

        我的心微微的动了一下,嘴角翘起了一点:“一把开了刃的刀,如何不伤人?”

        旁边的魏宁远已经停下了脚步,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让刀回鞘。”

        我的眉心一蹙。

        魏宁远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道:“夫人,请恕在下说一句冒犯你的话。在下一直觉得,夫人是太子的刀鞘。”

        “夫人难道没有发现,你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他几乎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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