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下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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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白对于危险的直觉是相当准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是在经过百里初身边的时候,却听见他悠悠道:“小白,你猜猜三弟有没有认出那伏在他房里的人是你?”
秋叶白停住脚步,挑眉看地:“殿下想说什么?”
百里初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小白,你是本宫的,自不必忧心你身外事,只管好好地自顾前程就是。”
秋叶白一楞,她看着百里初精致若孔雀翎的睫羽,上面有一丝浅浅月华反射出来的流光,愈发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殿下今日在定王房里说那些话,是让我明白秋山之事的玄机?”
百里初指尖轻拨出一段幽幽懒散的琴音,叹笑:“本宫只是不想让我的小白像无头苍蝇一般,多么可怜。”
这般似怜似叹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偏尾音幽幽,让人觉得那把在耳边呢喃,带了丝勾魂的味道。
让秋叶白硬生生地打了寒颤,哂道:“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若是能离我远点,我自然不会那么可怜。”
她不再迟疑,径自越过他离开。
这一回,百里初没有再拦住她,等着秋叶白走出一箭之地,她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琵琶声远远地飘荡开来,合着那悦耳却幽凉的歌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方思……”
那歌声低幽微沙,却悦耳异常,伴着一点子琵琶声,在月下异样的惑人,远远看去,黑木桥上,月下红衣美人抱琴而歌,宽袖垂地,却看不清面目,亦幻亦真,似人非人。
桥下,有鲤鱼轻跃起,幽暗静谧的水面溅开破碎的水花,银光溅上莲叶田田。
夜半无人,时光仿若都停止。
秋叶白静静地看去,忽然明白蒲松龄的那些夜话传奇里,为何狐妖花鬼为何这般摄人心魂,让人丧失理智。
人对黑暗中探出一角的未知的美丽事物,总有无法控制的探索与侵犯之心,却不知或许下一刻被诱惑,拖入无边黑暗里吞噬得尸骨无存的也许是自己。
所以她对于事不关己的好奇心一向有限。
不过……
她摸摸鼻子,暗自思附,虽然被百里初唱成了招魂曲,但《南有乔木》乃《诗经》中男子向女子求爱之曲,若非她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都要怀疑这厮在暗喻了什么。
那么今日这厮是喝多了,抽风?
或者间歇性神经搭错风骚线症候群?
没有答案的事儿,她亦懒得去猜,转身踏着月和歌款步而去,衣袂飞扬。
时间过了许久,天边月影倾斜,月下和歌美人,忽然停了琵琶声,懒懒地道:“一白。”
一道白衣黑披风的修长人影悄无声地站定在他身后,恭敬道:“殿下。”
百里初半阖着眼眸,也不知是弹累了,还是倦了,声音凉薄慵懒:“月下弹琴,鸣歌求美,能让美人痴痴,投怀送抱,嗯?”
一白精致的绣云纹衣摆打了个抖,也不知是夜半风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他头埋得低了点,声音更恭敬了:“回殿下,您歌声美妙,琴声卓绝,但架不住对牛弹琴,说不定那秋家四少是个不通音律的!”
“实话?”百里初蹭地一下轻拨了下琴弦,弹出一个冰冷尖锐的琴音。
一白迟疑,头埋得更低,声音恭敬到了极点,委婉道:“殿下的琴歌,相当合适一件事。”
“嗯?”
“招魂。”
“……何为招魂?”
“南无观世音菩萨,通天三清圣人照路,天灵灵地灵灵,恶鬼走避四方,狗娃子,狗娃子的魂,莫要走丢咯,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
“……”
“甚好。”
月夜琴声第二日,正是热闹非凡的夏祭,三日夜不宵禁,一应外地商贩都入夏祭贩售货物,接连三日夜半收摊,小贩们都看见了某个容貌俊美却哭丧着……阴沉着脸的可怜男子抱着一把琵琶在城里游荡,身后牵了一条小土狗,一路幽幽地唱招魂曲,呼唤着——。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哟呵呵呵……”
“欧儿——汪汪——!”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哎呵呵呵……”
“欧儿——汪汪——!”
“哟——呵呵呵。”
他每每一唱,身后小土狗就欢快地跟着嚎两句。
让人看不明白,男人到底是为娃儿招魂还是为狗儿招魂,成为上京小贩们热烈探讨的之焦点问题。
而男人遇人皆立刻以袖掩面,肩膀抖抖,也不知是否哭泣或者——羞耻,唱着唱着,最后一声像是被强x的公鸡捏住了嗓音,发出的颤抖幽怨的声音。
总之是教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直叫收摊的小贩叹息,唉,早年丧子或者丧狗,可怜!
且说那日秋叶白踏月归府,径自洗澡,安然入睡,自然是不知道后面几日有倒霉的人在唱招魂歌。
她是个明白人,既然百里初让她明白了春日宴的情形,也明说了让她自顾前程,她便无需顾及三皇子之事太多,百里初这种人,虽然心思深沉莫测,行为诡异,但是却自有一份身为高位掌权者和皇族的骄傲,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之上做鬼的。
虽然她也知道他给她照拂,必定有其目的,绝非善心大发,但是至少现在无需理会旁物,毕竟那日之事牵扯太多,她也无意涉足皇族内斗。
她现在要处理的是自己身边的这些麻烦事。
秋家御风阁议事堂
“啧,四弟弟好大架子,大哥两日去请你,都请不到你的的尊驾,来了也是这般姗姗来迟!”秋凤雏坐在议事堂右侧捧着茶杯,看着秋叶白一身青竹直缀绣衣款步而入,衬得面若冠玉,眼底不禁闪过嫉恨。
秋叶白不动声色地扫了堂上一眼,堂上的人不多,自家便宜爹领了外放的差事已经出去两年,堂上主位自然是一身沉稳之气的秋凤澜,左右首分别坐着秋善媛和秋凤雏。
六弟秋凤天据说早几日便去了杜家探望生病了的杜家老太君,并不在府邸里。
看着这架势倒是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
秋善媛虽然未曾及荓,但是身为嫡女,加上天极帝国民风开放,确实也有资格坐在堂上,她神色淡淡,并无喜恶,小小年纪倒是和秋凤澜一样,身上气息沉稳。
反而是秋凤雏坐不住了,‘砰’地扔了茶盏,冷眼笑道:“哟,四弟出仕了的人就是不同,是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闲人了,可莫要忘了,你到底是个四品,是京官不说,也不过是司礼监里头不得势的,堂上还有大哥,你也敢放肆。”
四品,在其他行省府县也算是不低了,知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吏,但是京城里头天子脚下一品大员都不少,朱雀大街上扔出只鞋,说不定砸了都是个二品,何况四品?
反而是外放武将,三品将官已经可以统帅一军,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虽然不是封疆大吏,却和京官不能同日而语。
对于不尊军令的无礼者,在军营里都是先打上一顿军棍再说话。
秋凤雏心中冷笑,他多日来在大哥面前挑拨,想来秋叶白这家伙姗姗来迟,一定会被大哥收拾。
秋叶白不理会秋凤澜的挑拨,径自抱拳朝着秋凤澜行了个周全之礼:“大哥,抱歉!”
她并没有解释任何事情,但秋凤澜原本冷硬的面容却稍微缓了缓,他点了点头,并没有为难,只道:“四弟,坐。”
秋凤雏有点错愕自家大哥竟然没有问罪秋叶白的迟到,心中不明白,眼底光芒很是不忿,却也明白自家大哥说一不二,不敢再多言,只恨恨地看着秋叶白坦然坐下。
他不明白,但秋叶白心中却是个明白的,外放武官,习惯了边关风霜凛冽,直往直来,更不喜欢京城官场勾心斗角,更喜欢有话直说,所以自己态度虽然看着鲁直却也坦率,秋凤澜这才没有多加为难。
秋凤澜看着秋叶白,眸光幽沉坚定,单刀直入地道:“四弟,你已经休息了两日,今日为何迟来?”
她看着秋凤澜望着自己的目光冰沉,也径自道:“回大哥,我并非有意拖延,昨日半夜才从府外而归,也无人告知我今日大哥在堂上要见我,今日晨起,才有仆人珊珊来迟告知。”
“哼,借口!”秋凤澜尚未开口,秋凤雏已经忍不住讥诮道:“前两日就听说大哥让你来议事堂,你推脱身体不适,怎么,身体不适半夜却出去偷鸡摸狗?”
秋凤澜微微颦起浓黑剑眉,却没有出声,只是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淡淡道:“我归家为的是六妹妹之事,半夜出去,自然也是为了解决六妹之事。”
秋凤雏闻言,顿时忍不住鄙夷地笑了起来:“呵呵,是了,秋善宁的破事如今不但阖府皆知,就是整个上京是谁人不知你那六妹毫无廉耻之心,拖累我们秋家声名,妹妹是个不知廉耻之辈,做哥哥的半夜偷鸡摸狗,也是一路货色,才能教养出那种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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