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傍晚，宋云希收拾东西和其他三人道别，拒绝了他父亲的接送邀约，自己打车去了他翻了美团大众等多个app找出来的最贵餐厅。

        安景年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去，也叫了辆车悄悄跟在他后头。

        宋云希点的是一家死贵死贵的法国餐厅，装修得非常精致豪华，吊顶的大型水晶灯差点没闪瞎他的眼。

        他在前台报了名字后，有服务生带他去包间。

        那个人还没到，宋云希要了杯白开水，自己坐在一边看手机。

        他点开微信，置顶的【母上大人】给他回了信息。

        他下午给宋静阳发了微信，说要和她前夫吃顿饭。

        宋静阳估计也很忙，隔了两个多小时才给他回了句好，叮嘱他注意安全。

        宋云希给她回复知道了后，目光转向整片的透明玻璃墙。

        这里是三楼，从这片玻璃墙眺望过去，能看到整个霖海市最著名的建筑塔高高耸立在白云之间，象征着这座城市无与伦比的中心地位。

        宋云希视线百无聊赖地乱窜，没想到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宋云希：……

        宋云希拿起手机给那人打了个电话。

        “喂？”

        “你来干嘛？”宋云希问。

        “吃饭。”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像是镀上了一层磁性，比现实里听起来更勾人一点。

        宋云希另一只手搭在玻璃上，微微曲起，心头不可抑止地快了起来，“为什么来这儿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耳边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

        宋云希看见楼下的人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他下意识中止了呼吸。

        “怕你被欺负。”

        宋云希一下子吸了口气，心跳猛然快了起来。

        三层楼的高度，宋云希不知道安景年能不能看见他，但他看不见，看不见安景年的表情，看不见他的神态。

        只能听见他说：怕你被欺负。

        宋云希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真是见鬼了。

        他把手搭在胸口，能清晰地听到急速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发出声响。

        但是此时此刻宋云希不得不承认，他被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撩到了——即使是个直男。

        直男骗基，天打雷劈。

        他必须跟安景年好好说说这事儿，教育教育他！

        宋云希深深吐了口气，突然包间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保养得宜，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看起来像是三十来岁的都市精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长得人模人样，看到宋云希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宋云希见人来了，还是礼貌性地站了起来，点了个头。

        男人脸上笑意更甚，连忙招呼宋云希落座。

        “小希，你看看想吃的什么，都点。”男人把菜单递给宋云希。

        宋云希也没跟他客气，什么贵点什么，一口气说了七八样菜。

        男人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让服务生按照宋云希点的菜去下单。

        宋云希抿了口白开水，并不急着开口。

        他倒想看看，李镇想玩什么花样。

        宋云希的父亲——李镇，看着长得俊秀又聪明的儿子，心底的满意又更上一层楼。

        “小希啊，来霖海住的还习惯吗？”李镇关切地问道。

        “还可以。”

        宋云希脸色淡淡，没给李镇看出什么来。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当初你妈妈要是没带你离开，你也是在霖海长大的。”李镇的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他并不答话，又喝了口水。

        李镇多年混迹商场，察觉到宋云希不感兴趣，也就不说了，转而问起他在学校的情况上来，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宋云希在听，偶尔搭腔说一两个“不错”，“还可以”，“没什么事”这种糊弄学语言。

        餐厅上菜的速度很快，不多时，菜就摆满了一桌子。

        宋云希专心致志地享受着精致的菜品。

        不得不说，全霖海最贵的餐厅之一果然名不虚传，贵也有贵的道理。

        李镇看着宋云希并不说话好像真的只是来吃饭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急了。

        “小希啊，”李镇重新露出了笑容，“这些年呢，爸爸在霖海发展得不错，手里也有几家公司，家里也有大别墅，很宽敞。”

        宋云希心道来了。

        他放下刀叉，抬头看向滔滔不绝的李镇。

        李镇以为这些吸引到了宋云希，更加卖力道：“你现在上学自己搭校车很辛苦吧？咱们家有专门的司机，以后可以送你上下学。家里还有做饭的阿姨，手艺不比这家餐厅的厨子差。你还有两个妹妹，上初中了，都是好孩子，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跟爸爸回家住？”李镇抛出了橄榄枝。

        宋云希微微挑眉，差点笑出声。

        李镇凭什么觉得这些外在的物质条件能让他心动呢？

        “李总。”宋云希终于在李镇进来之后第一次叫他。

        李镇听到儿子的称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小希，我是你爸爸，你不用叫得这么生疏。”李镇干笑道。

        宋云希勾了勾唇，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我想，您还没忘记当初对我妈做过什么事吧？现在舔着脸叫我跟你回去，李总想白得一个儿子就这么简单？”

        李镇随即叹了口气，脸上的遗憾和悔恨表现得真情实感，道：“小希，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但是当初我也不知道小茹，就是你后妈，会直接闹到家里来，害得你妈流产——”

        “你说什么？”宋云希原本歪着坐得没骨头的样子瞬间消失，挺直腰板，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李镇。

        宋静阳竟然被害得流过产？！

        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李镇见宋云希脸上铁青，愤怒和惊愕不似作假，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宋静阳竟然没和宋云希说这件事！

        “小希，你先冷静，”李镇心头一转，连忙安抚宋云希道：“小茹和我当初都不知道你妈妈怀孕了。”

        “行了，”宋云希吐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李总，既然当初你选择了小三，抛弃了我妈和我，那么今时今日你也不用再提什么回去的话了。我和我妈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你操心，你的大别墅，司机，做饭阿姨，还是留给你的现任和女儿好了，我不需要。”

        李镇没想到宋云希会拒绝得那么决绝，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连忙补救道：“小希，不是这样的，我和你妈妈是没感情了才离的婚，是和平分开的。”

        “没感情了为什么我妈还会在你们离婚之前怀孕？”宋云希反问道。

        李镇顿时哑然。

        宋云希冷笑一声，“那不如让我来猜猜好了。”

        “你婚内出轨，小三跑上门来让我妈退位让贤，你视若无睹，我妈怀孕流产。”

        宋云希觉得自己从没如此冷静过。

        “你们俩离婚后，我妈带着我离开霖海，你和小三在霖海锦衣玉食，还生了两个女儿。”

        “对了，忘了问，你大女儿今年芳龄几何啊？十四还是十五？两个女儿都上初中了，就是三年抱俩，两个都年纪不小了，因此可以推测出小三在你婚内就有了，对吧？”

        “原本婚姻存续期内，女方中止妊娠6个月内不允许离婚，女方提出的除外1，看来当年是我妈提出的离婚吧，不然你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婚。”

        “你迫不及待来找我，在我妈拒绝你之后私下来找我，想认我回去。”

        “你是，没有其他儿子了吧？”

        宋云希近乎嘲弄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要把他这些年的掩饰太平都统统撕开！

        李镇心头砰砰直跳，宋云希分明不知道这些年的事情，却从蛛丝马迹中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认知不由得叫他心头大怒，他吼道：“李云希！有你这么和父亲讲话的吗？”

        “不好意思，”宋云希慢条斯理地拿起湿布擦拭双手，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实际上的父亲，淡淡道：“我叫宋云希。”

        “再也不见。”宋云希拎起书包单跨在肩头，头也不回地走掉。

        -

        宋云希走出餐厅的那一刻，天空已经挂满了繁星，月亮正从云层后边探出头来。

        他背着包一直往前走，看见红灯就停下，看见绿灯就直走。

        安景年自从宋云希离开餐厅的那一刻就看到他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

        下班路上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中，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一前一后，走上相同的一条路。

        宋云希在红灯路口停下脚步，一转身，只见安景年也背着书包，站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宋云希说：“喂，你还想跟着我多久？”

        安景年说：“你愿意让我跟多久，我就跟多久。”

        宋云希不禁磨牙，这死直男！

        宋云希大跨步往前走，越过安景年推开了旁边7-eleven便利店的门。

        安景年抿了抿唇，跟着进去了。

        宋云希买了杯咖啡，转头问安景年，“你要什么？”

        “和你一样。”

        宋云希撇撇嘴，还是要了一杯一样的。

        两人在店内的玻璃窗前的桌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宋云希抿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差点让他戴上痛苦面具。

        他把咖啡推给安景年，“给你喝。”

        安景年看了他一眼，接过咖啡就着宋云希刚刚抿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不苦，甜的。

        宋云希转过头不去看他。

        这死直男怎么那么会？

        “你和你爸爸，谈得不开心吗？”

        宋云希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我以为你不会问。”

        安景年犹豫一瞬，说道：“难过的事情要说出来才会好。”

        宋云希愣了愣，撞进安景年深邃的眼光中，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想起当初年仅六岁的安景年，自己一个人面对父母的离去，将所有的苦痛都深埋在心底。

        他和安景年不同，却又有着共通的情感。

        “你能抱抱我吗？”宋云希张开双臂，神情有些可怜。

        安景年没有犹豫，他摘下书包，站到宋云希身前，拥抱了他。

        宋云希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能闻到宋云希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安景年，”宋云希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谢谢你。”

        安景年没有回应，只是浅浅地、几不可查地在宋云希的发顶留下一个吻。

        像是不经意间擦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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