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他开始苦苦哀求如同神仙来到这里的贵人。未离开的村民听到他的声音，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在哀求。

        他们想活下去。

        凤棠和另外三个郁家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按救人的数量来说，他们应该救下更多的人。

        可是他们也无法迅速做出决定来舍下另一个人。

        钟畅不为所动，她一直握住病弱男子的手腕，又问一遍刚刚的问题。“凤棠你们有多的剑吗？”

        凤棠知道钟畅做出来的选择，她要救这个人。

        凤棠把目光移向另一处，他看见郁家人为难的模样就能猜到救治这个人有多难。他感到庆幸，又感到难过。

        这个人获救了。

        可是耗费这么多灵力的代价救这样一个人，如果遇见妖族和魔族，面临的处境更加危险。“风家的人肯定有多的。”

        钟畅曾参与进飞艇的研究，她知道如果没有找到其他原料代替灵力，飞艇的操控是以灵力为原料。

        璇玑曾说，第一代飞艇的要耗费的灵力很多，还在慢慢改进。她刚刚没有看清凤棠所说的飞艇是什么模样，看形状是和第一代飞艇相似。

        “能借我一把剑吗？”

        “好！我帮你借！”凤棠连忙跑去找队伍里唯一一个风家的人。

        “您要救他吗？”

        钟畅点头，她能够救下这一个人就没有理由放弃。“我哟办法救他，不需要耗费很多灵力。你们说的城中在什么方向？”

        郁家人对视一眼，像是做出重大选择一样，叹了一口气。“您能救下他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救他之后，您恐怕不能……”

        他看出钟畅身体的虚弱，像是经历一番鏖战。她现在能恢复行走，也得益于原先强健的身体和过强的修行实力。

        “没关系。我御剑过去就行。”

        钟畅的话无疑是一道惊雷，把他们震住。

        被凤棠拽过来的风家人更是见到强敌一样兴奋起来。刚刚的猫妖他打不过，凤棠把猫妖的注意力吸引，他还没跟上来大展身手就失去了机会。

        凤棠知道风家人对剑术的痴迷，连忙打消风家人想立刻比试的想法。

        “要救人！钟姑娘身上还有伤！”

        “你的剑拿出来！”

        凤棠想把剑双手递过去，中途又被凤家人抢走。

        他以为对方是舍不得剑，还没说话就看见这位队友双膝跪地，很恭敬地把剑递给钟畅。

        钟畅也没料到对方行这么大的礼，她还在帮这个男子解毒，所以没及时拉住对方。

        “我正在帮他解毒，你把剑……”

        “我在这里等您解完毒！”

        钟畅只好腾出一只手接过剑，另一只手搭在那名男子手腕上。“你们走吧，把他们送过去。我记得那边也有一群人。”

        “那边的百姓有另一支队伍的人负责护送。”

        “我知道了。”钟畅身上没有多的丹药能用，几乎都在飞廉用完了。

        “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他早就醒来了，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想知道最后他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自从他发现人生的结局被写好后，对此后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上一次是在这里的雪山上死去。

        他上上次是在雾洲死去。

        不过是死去的地点和死法不一样。

        旁人在队友和钟畅的催促下已经离开了。这个村落只剩下她和眼前这个男子，周围静悄悄的。

        钟畅下意识地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所谓的值得不值得，是我愿意这么做。”

        一瞬间，她好像记得这个回答很熟悉。

        ——我曾经问过你。

        ——没有所谓的值得不值得，是我愿意这么做。

        她的手指无法控制抖动，她颤抖一下。她低头看见那双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你叫什么名字？”

        他神情淡漠，平静地看一眼钟畅，考虑了一下决定把名字说出来。“我叫陶愿。陶土的陶，愿望的愿。如果我死了，请你帮我立个碑，只写名字。”

        陶愿是突然出现在钟畅的生命里。那时候是这样，在这里也是如此。

        陶愿说，钟畅救过他。

        钟畅不知道陶愿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决定报答她，所以才会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陶愿，我帮你把身上的毒解了。”钟畅松开手，她的手指沾染上许多土块，“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要活着，为你自己活着。”

        陶愿没有听见钟畅同意，他也不丧气。有人拒绝是很正常的事情，像他现在这种人，在地里腐烂恐怕都没有乌鸦啄食。

        钟畅能够救他，让他多活一会，延缓他死期的到来已经是很善良的举动。

        谁会愿意触碰一副尸体。

        陶愿躺在地上，他此刻感觉到身体无比轻松，大病初愈的虚弱感没有那么明显，呼吸也是极为顺畅。

        “可是我一直在死去。”

        钟畅以为陶愿是一直被病痛折磨，不断挣扎在生死边缘留下的感受。她还是希望陶愿能够活下去。

        无论是在这里认识的，还是为了救她可以不顾自己说明的陶愿。“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

        陶愿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希望他活下去的愿望，有些人巴不得他早一些死去。

        他手腕上还残留着钟畅的体温。他可以看见钟畅身上不一样的色彩，这笔墨涂上的颜色比任何一个人都浓。

        或许她能够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对方。

        陶愿生出要拽住钟畅的想法，人世间有降下一束光，能够驱散阴霾的光。

        如果她能救他一次，也会救他第二次、第三次……

        她会救很多人，那就成为许多人当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抓住她。

        不能放手。

        陶愿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我会掉下去，你能抓住我吗？”

        陶愿不知道他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声音和动作一直在传递他的不安。

        钟畅不喜欢现在这个模样，她还是再忍一忍，去到城中再洗个澡。她望着躺在地上的陶愿，心里也放不下来。总不能放着不管啊。

        陶愿也曾多次不顾危险陪在她身边，

        “我不会放着不管。”

        “那就说好了。”

        钟畅坐在地上休息，手指在地上随便写几个字。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一个钟畅，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撞在一起会不会引起混乱。

        “休息一下，然后我把你送去城中。”

        “你呢？”陶愿听出钟畅把他送到城中就离开的意思，“要抛弃我吗？”

        如果陶愿是原先那张脸，他露出被人抛弃的可怜模样或许会引起同情、怜爱。可是这张好看的脸现在看不出任何能吸引人的点。

        “……你还是去城中洗脸吧。”

        陶愿要抓住钟畅，不料他的动作比不过对方。无论他怎么抓都抓不到对方的衣服或者手。

        就是这样短的距离，明明伸手就能碰到。

        “你是嫌弃我不好看？”

        钟畅垂下头就看见陶愿的眼睛发红，下一刻就流下两行清泪。眼泪不断从眼眶流出，然后留出两个颜色比较浅的地方。

        她又想起来那时候的陶愿。那时候的陶愿眼睛也是在发，眼圈肿胀。

        ——不要再抛下我了，可以吗？

        “你可以用这一点水擦一下脸。”钟畅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铺上一块布，布上有水痕，是陶愿刚刚流下的眼泪。

        两人的目光一致向布看去，陶愿咬紧牙齿，很生气的说：“你果然就是在嫌弃我吧！”

        “这个样子，你自己也嫌弃吧。”

        “我嫌弃自己和你嫌弃我不一样！”陶愿的表情有些凶狠，他现在才看见钟畅缺了一角的袖子，“你……”

        “我休息好了。”钟畅站起来，又等了一会，依然没有见陶愿有动作，“你能自己起来吗？”

        “不能！”陶愿柔弱地掩面，“你能扶我起来吗？”

        钟畅看出陶愿在假装起不来，她也不想再在这里耽搁时间。

        她伸出一只手，示意陶愿把手搭上来。“起来吧。”

        陶愿盯着那被血浸红的袖子，他低头能嗅出血的味道。味道有很多种，他能通过嗅觉辨认血来自哪个族，相比之下妖族和魔族的血气没有人类的好闻。

        也许是因为时间有些久了，衣服上的鲜红色已经开始向褐色转变。撕下来那块布是仅有的白色地方。

        他垂下眼眸，把手放在钟畅的手上。陶愿在起来的一瞬间捡起地上的布。

        钟畅并不在意撕下来的布，她撕下来之后就打算用完就扔。“这个可以丢掉。”

        “不行！你给我的东西，那就由我来处置。”

        钟畅对陶愿的固执有一定的了解，她深知再在这布上纠结，直到今天过去也没能去城中。“你请便。”

        被留下来的剑在颤抖，它在忍耐激动的心情。钟畅先把陶愿扶上去站着。

        陶愿在担心从剑上摔下来，他站在上面摇摇晃晃。“这真的能站上来吗？不会摔死吗？你这是要飞上去，然后松开手摔死我吗？”

        “你不信我啊。”钟畅慢了一步站上去，她的脸色如常，看不见伤心的情绪，“走了。”

        “我没有不信你啊！你明明还嫌弃我脏！我——哇啊！”

        陶愿被迎面来的风吹到睁不开眼睛，失重的感觉让他更加害怕和紧张。双腿发软的他只能连忙抓住钟畅的身体，最后直接从背后抱住。

        陶愿无法睁开双眼，只好闭紧双目大喊。“能不能慢一点啊！”

        风中似乎有钟畅的叹息，她说：“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再慢就是无法移动了。”

        “好。”

        “还有别抱着我。”

        “咦！为什么！”

        “我这件衣服都是血。”

        陶愿脸上被眼泪弄湿的地方，能够擦在钟畅背后的衣服上。褐红色上添上黑色，也没有显得很脏。“已经很脏了。”

        钟畅视线向下移动，瞄一眼腰间的手，决定加快一些速度去到城中。她怕灵力不够用，就没有弄干净衣服的打算。

        不知道途中会不会遇到危险。

        陶愿很少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情，现在他听着风吹过的声音，在紧紧抱住一个人的情况下，他慢慢睁开眼睛。

        下方的景象似乎被云气包裹，隔断他的视线。

        这样的景象——

        他更加用力抱紧钟畅，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被人安排，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原来摆脱束缚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果然是特别的。

        钟畅估摸差不多到城中，便俯身向下飞去。

        越靠近地面，陶愿所能看到的事物就越清楚。那里的人正排着很长的队伍，在逐一检查验证身份，只有通过检查才能进入城中。

        “我们……”

        陶愿的问题还没说完，他觉得自己要向后倒下去之后，更加害怕的抱住钟畅。

        钟畅没有向下走，她在半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她决定直接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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