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二个晚上

李罗罗被问得语塞，重新思考崔玉楼请太后赐婚一事。

正如书生偶人所说，崔玉楼要掩盖自己是妖可以有很多办法  而赐婚这种方法的确是铤而走险。而且当时，李罗罗的确被吓得当场就揭穿崔玉楼的妖怪身份，只是在崔玉楼的巧言善辩下，大家并不信罢了。

书生偶人发现李罗罗眉头紧锁，低头思索，便继续说话：“让我来告诉县主大人是为什么吧。”

李罗罗抬头看着书生偶人脸庞清秀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样，也不自觉地跟上了对方的思绪：“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他处处打算，时时精明。您是皇室贵女清河县主，是赵王府的遗孤。有尊贵的李氏身份地位，父母去世还易于操控。与您成婚，轻而易举便可成为皇亲国戚，地位、权势、财富全都有了。这样的话，不仅可以守住自己的秘密，还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李罗罗有些不信：“可我要是拒婚，直接举发他妖怪身份，他岂不是更危险！”

书生偶人语声里变得急促，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生气：“他有太后撑腰啊！所以，请问，您拒婚成功了吗？您揭发他身份成功了吗？”

李罗罗沉默了。

书生偶人继续语声急促：“他不仅成功骗过大家，还获得赐婚。”

李罗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今晚对于崔玉楼的认识一直不断加深，可对于他认知却又一次又一次颠覆。

书生偶人并没有停下语声：“县主，您再仔细想想，他是否还利用过您呢？是否还心机深沉做过不少对不起您的事呢？”

利用一词深深扎进了李罗罗心里，心里翻滚着无数崔玉楼的恶行——惯常的捉弄，把自己推入水池差点呛着，用自己做诱饵害自己差点深陷危急……

书生偶人瞧着李罗罗愤然的模样甚至绞起了自己的裙子，开始诱导：“所以啊，县主大人，您可要擦亮眼睛。崔玉楼徒有一张人面桃花会迷人的脸罢了。他不值得信任，所以和我合作吧。”

李罗罗抬起杏仁眼看向书生偶人，没有说话。

片刻的寂静，圆睁的杏仁眼里储着一汪清水，泛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又恢复平常。

面对两个厉害的面粉偶人，李罗罗深知自己没有选择：“你会放了我吗？”

书生语声里又恢复温和与泰然：“那是自然，县主大人宽宏大量能够容忍妖的存在，以后，我们会有许多合作呢。”

李罗罗知道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我乖乖合作，那你们能放过那二十个宫人吗？”

书生偶人开心地笑出了声，庆幸自己又多了一份筹码：“那是自然，县主大人。其实，我本无意伤害任何人，所以也仅仅只是将二十个宫人魂魄掳来罢了。事成之后，我会把你们全都放了。”

李罗罗几乎一口就答应下来：“好。那要怎么合作？”

书生偶人斩钉截铁：“县主大人不仅心善还是个爽快人。放心，很简单，县主大人只需要跟着我们走就成。”

李罗罗点头答应着：“好，我跟你们走。”

随着步伐移动，手腕间滑凉的触感却没有消失。偶人的手像一根绳索一般扣在手腕间，不紧却也不松，如同对面的态度，很好控制便收归已用但并不代表着放心与放手。

李罗罗顿了一下，举起了手腕：“这？”

书生偶人将李罗罗的迟疑看在眼里，却也不避讳。面团捏造的五官没有情绪波动，仅仅只是张开嘴巴发出声音：“县主大人，我是有诚意的，您也拿出点诚意吧。这个嘛，烦请县主大人体谅了。”

李罗罗根本不敢提过分要求，点点头继续跟着书生偶人前行。

大明宫少人的幽幽树林，今夜却骤然出现一行三人，十分怪异。一个做书生打扮的漂亮人偶冰冷冷地拖着一个娇小女子，二人身后，紧跟着一个珠串缀身妖娆妩媚的胡旋舞姬。

不该出现在大明宫里的怪异的人员组合，殊不知正是一场名为合作实则绑架的霸道行径。

美艳舞姬，清秀书生，是多少话本里风流缱绻故事的来源，是长安城多少人追香逐艳不停附会的传奇，然而现在，却成了李罗罗的噩梦。

有多少回，李罗罗泡在书堆里幻想着才子佳人的故事，若是往里边再添上几笔狐仙鬼怪的奇异，李罗罗几乎就茶饭不思挑灯夜读定要把故事看完了。

现在，带着妖异气息的书生舞姬就站在自己周围，李罗罗却在心里不断哭嚎，甚至不断祈求上苍，希望自己仅仅只是大梦一场，希望这些个偶人，书生，舞姬啊全都回到书上去。

可是事与愿违，李罗罗清晰地感觉到手腕间的束缚力道，也清晰地看到身边那一双双怪异的竖瞳，苍白毫无血色的偶人脸庞。

“要是崔玉楼没把我骗出来就好了。要是我还在拾翠殿里受重兵保护就好了。崔玉楼，你真是坏蛋！”李罗罗不停在心里默念呐喊。

太液池边的崔玉楼猛打了两个喷嚏：“难道是玩了玩太液池的水，着凉了吗？”

在清幽的池水边站了不知道多久，崔玉楼都忘记自己身上还在不停滴水。

身上红袍浸足了水略显沉重，本来鲜亮的宝红色衣衫被水染上了深色，成了难看的酱红，再配上池底淤泥的脏污痕迹，一身的绸缎华服算是废了。

崔玉楼弯腰开始将袍襟掀起来拧水，不用再嬉笑怒骂，不用再尽力伪装，垮着脸开始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自顾自地抱怨起来：“李罗罗啊李罗罗，其实我也救了你这么多回不是吗？我也不知道偶人今夜怎么忽然就不刺杀你了呀。如果我早知道今夜偶人只冲着我来，我肯定不会将你从拾翠殿里带出来呀。”

周遭只有崔玉楼声音回荡，能回应崔玉楼的也仅仅只是太液池水花拍击鹅卵石的声音。

崔玉楼难得放下戒备，展现出自己独有的少年人般的神经质：“太液池呀太液池，你说是吧？其实我挺冤的吧。我救了这么多回李罗罗，然后叫她陪我找刺客，也扯平了吧。她怎么能那样看我呢，像看一个陌路人那样无视我，还不说一声就跟着大哥走了？怎么能这样呢？”

一说到李罗罗走前的不敢置信又意料之中，失望又带着漠然的眼神，崔玉楼心里就直发闷，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也不能怪李罗罗，我只是想快点解决掉这些对我可能会有威胁的东西。解决掉他们，才能保守妖存于世的秘密。”

转念一想，崔玉楼心中蓦然升腾起一阵愧疚：“其实我确实挺对不住李罗罗的，今夜我的计划里，她是我最强有力的底牌，只有把她带出来走到最靠近刺客的地方，才有最大限度的可能性引出刺客。唉～”

崔玉楼回想自己从最开始不把完整的计划告诉大哥，再私自带走李罗罗，故意领着李罗罗在大明宫里四处招摇吸引刺客视线，甚至让李罗罗打头阵先入迎春园。

每一次，李罗罗都察觉到不对劲询问自己，却仍旧十分信任地继续跟着自己，崔玉楼不禁满面苦恼，懊然自悔：“我可能真的辜负了那个小娘子的信任吧。”

崔玉楼叹了口气，捡起地上一个鹅卵石，扔进了池水里。

随着水花四溅，水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崔玉楼才算舒心了些。

发泄一番的崔玉楼又迅速回归平日里轻松风流的模样，舒展舒展筋骨，好玩地踢开地上杂乱的鹅卵石。

鹅卵石碰撞的咔嚓轻响萦绕在周围，却夹杂了些不同寻常的草叶窸窣声。

崔玉楼循着声响望向浓密的枝叶草丛，警觉地喝道：“谁？”

风悄声息，安安静静。昏暗杂乱的树枝草丛没有一丝动静。

崔玉楼坚信自己不会听错，一步步向草丛靠拢。

离开鹅卵石凹凸不平的质感，走上松软的泥土草叶。尽可能轻地踩在上面，尽可能不弄出声响悄悄地查看。

崔玉楼掀开树枝垂搭而下的枝叶，尽可能不错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事物，可暗夜之林始终是光线微弱的，无法看透一层又一层的黑暗。

倏忽之间，眼角一小点白色跑过。

那不是大块头的东西，是眼角下方的地上才有的位置。

脚边一块空地上，一个白色的东西引起了崔玉楼的注意。

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立即引起了崔玉楼的警觉，凭空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谁故意丢弃的。崔玉楼连忙扭头查看周围，甚至回身查看背后，不放心还看了看树顶上空，除了树枝草丛，别无他物。

崔玉楼这才敢稍稍往前，蹲在那白色小东西面前仔细观察。

一个白绢布打底，套上碎花缝衣的碎布娃娃，孤零零地靠在草丛上。

娃娃做得十分粗糙，但还是用线缝出了鼻子眼睛和耳朵，光光的脑袋上连头发都懒得绣上似的一片白。

做得倒是简单可爱，圆圆润润，讨喜得很，若是小娘子们见了保准爱不释手。

碎步娃娃小手小脚沾满泥土，灰蓬蓬孤零零像是被人遗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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