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要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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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奇事,那是不可能的。
比方在大明宫里,就发生了一件。
皇帝的优伶安金婴忠肝义胆剖腹以证紫宸殿没有谋反,血流一地。武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大为吃惊,命摩柯班诘法师诊治。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又或许诚意撼动上苍,过了一宿,安金婴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武太后依旧穿着一身红霞锦缎,不似石榴花那般鲜亮,却是暗沉的血竭色。这个说一不二不怒自威令人畏惧的掌权者难得一次免了别人的跪拜行礼。
躺在床榻上的安金婴脸色苍白似雪,唯有那双蓝绿色的眼珠还带着一抹艳丽色彩:“太后亲临探视,奴婢承受不起啊。”
“你承受得起,不然我的儿子就得死。”太后的话很是直白。
安金婴听得眼眸深暗,蓝绿色眼珠如同沉入海底变成幽蓝至深的色彩:“太后,您在说什么?”
太后嘴角微扬,却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风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安金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扯动了肚腹的伤口,疼得龇牙冷汗直冒:“太后,皇上是被冤枉的呀,太后,奴婢愿用生命担保,若太后想要怪罪,就请拿走我的性命吧。”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
知道太后并不想追究,安金婴这才松了口气躺回了榻上。
沉思良久,太后嘴角又带上了恍惚的笑意,似有若无,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着话:“皇帝心软像他父亲。却不像他皇爷爷太宗皇帝,心狠却也是真丈夫。年轻时浴血奋战打天下一身的伤流多少血从不在意,对待自己的亲父兄却也能下手,说一不二敢拼敢杀也不怕得千古骂名。”
安金婴气若游丝,像是在昏睡。若非胸口仍有起伏,太后都怀疑床榻上的青年已经沉寂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到些不该说的,太后收敛起适才的回忆,感叹着:“皇帝有冤屈,自己不辩白,反而让你为他洗脱罪名,皇帝不如你忠诚啊。”
得到的依旧是十分清浅的呼吸声,太后转身走了,顺带叫走了门口侍奉等待的张柳儿:“张柳儿,案子结了。刺杀主谋早已经葬身火海。”
太后未必不知晓主谋是谁,也未必不知道谁有牵连,但这次,精明了一辈子的太后打算糊涂一回。
作为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孙成器。作为掌权的太后,却无比希望孩子永远都还是孩子,甚至懦弱一些也无妨。
遥想年轻时的风采非凡,自己也在禁苑里追逐太宗皇帝英勇的身影,那是权利欲望的开始,就如同禁苑里红艳艳开遍枝头的石榴花,也像那时饱满圆润跑马跑得绯红的脸颊。
作为女人,武媚娘是热爱那曾浴血奋战拔除一切障碍登上皇位的李氏大丈夫的,可却也十分畏惧这些个手握至尊权利可掌握自己命运的李姓贵族。
人总是矛盾的,又爱又怕。
所以,武氏拼尽全力,使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谋害自己亲生孩子为代价,爬上权利巅峰,彻彻底底掌控自己的命运。久而久之,享受惯了生杀予夺,都快忘记最初自己是什么样。
如今,亲生儿子,就只有现下的皇帝还在身侧。要堵天下悠悠众口,不能再流放或者杀害,只有看管在自己膝下最实在。
幸好,这个最小的儿子,最是心软懦弱,最好掌控。
太后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一切尽在掌控的喜悦,唯有翻扬的深红裙角能够说明。
太后走后,李罗罗跟着贵妃探望皇帝。
本来,李罗罗对于紫宸殿可谓是有了阴影,但架不住贵妃游说。毕竟该做的事就得做,少做了惹人疑。
皇帝再看到一袭绿衫的美人站在眼前,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贵妃微屈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向皇上问安,听说安金婴忠心护主受了重伤,所以带来补品探望。”
皇帝深埋头低低地笑了笑:“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皇上说笑了。”贵妃一派轻松娴雅,却硬生生转移话题:“皇上,请带路。”
本以为贵妃失礼的言行会让皇帝生气,谁知皇帝不仅没有一丝怒意,反而兴高采烈当引路人:“贵妃,请随我来。”说着还作出了一个谦让的邀请姿势。
李罗罗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大明宫里,皇帝和豆卢贵妃可谓是形同陌路,只是表面夫妻。该出席的场合出席一番就罢了,两人连话都不说。
然而现在,李罗罗怀疑自己中了邪,不仅看见贵妃笑了,还看见皇帝和贵妃眉来眼去仿佛如胶似漆很恩爱的模样。
“清和县主,怎么不走啊?”皇帝温和地看着李罗罗,示意李罗罗走自己前面跟上贵妃。
李罗罗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回都是各种典仪的正式场合。向来,只有李罗罗每次向皇帝躬身行礼,让皇帝先行,从来没有自己走在皇帝前面的先例。
“皇上,您先走吧。”李罗罗弯着腰快要把自己对折起来了。
皇帝依旧温和微笑。
贵妃却是笑出了声:“小罗罗,快跟上。”
看着另外二人习以为常的闲适模样,李罗罗才发觉自己似乎太过紧张了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绕过皇帝明黄的身影,拉住贵妃翠绿的衣袖。
皇帝负手走在最后:“堂妹,似乎很怕我呀?”
“本来,是不怕的。”似乎觉察到自己失言立马捂住了嘴。对这位不那么熟悉的皇帝堂哥,李罗罗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毕竟自己被刺杀挟持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皇帝,虽然最后皇帝救了自己,但他身上太过复杂的东西不是李罗罗想要接触和了解的。
“我明白,毕竟你是刺杀事件的受害者。”皇帝理解李罗罗的心情。
李罗罗不敢多说,关于那件事提都不想再提,索性闭上嘴巴。
在偏殿养伤的安金婴紧闭双眼,了无生气,笼在床帐中。
三人刚到的时候,安金婴在昏睡都没发觉有人前来。直到一身红袍的少年郎偷摸地从隐蔽窗户爬进来,安金婴才睁开了眼睛:“是谁来了?”
“取你狗命的来了!”崔玉楼丝毫不避讳皇帝在场,掀开帘幕从后室走了进来。
李罗罗看到崔玉楼觉得十分惊奇:“崔玉楼,你什么时候藏到那后面的?”
“县主大人,我有广大神通呀,认识我你赚了。”崔玉楼一本正经吹嘘。
贵妃掩着嘴十分不屑:“你那翻窗进户的小偷手段,以后最好别再出现在拾翠殿里,小罗罗都被你带坏了,偷听偷跑全都会了!”
崔玉楼一副不要脸似乎被夸奖的模样,理了理衣衫:“没错,是我这个师傅教的好。县主大人,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说着朝李罗罗扔了个媚眼。
“呵呵呵。”李罗罗半阖着眼,不想接这个对自己批评的话语,毕竟翻窗户偷听这种有违县主身份的事自己还真干过。
尴尬的安静布满了室内。
皇帝咳嗽了两声以缓解尴尬。
毕竟,崔玉楼和皇帝完全是对立面的立场,从来也没有什么接触,说不上话。
然而崔玉楼就好像是在无视皇帝一般,等自己整理好了衣衫才迟迟地向那一身明黄鞠了一鞠,随性得就如同见着自己的父亲:“皇上,崔玉楼就不该出现在紫宸殿里,崔玉楼今天也的确没进过紫宸殿,所以就不用向您行大礼了。”
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不过就是崔玉楼不想向皇帝行礼的托辞罢了。
李罗罗着实是佩服崔玉楼的胆量,偷偷抬眼望了望皇帝,却发现皇帝一派和煦没有半分怒气。
“不用行礼,我其实倒很希望大家能把我当常人对待。”皇帝温言:“你不会真的要安金婴的性命吧,他已经成这般模样了?”
李罗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的皇帝似乎在向别人求饶。
崔玉楼一脚踏上安金婴的床榻,猛地掀开帐纱一副吃人模样:“这个祸端,想刺杀太后娘娘,还差点杀了县主大人,赶紧杀掉才是正经,免得为祸一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
皇帝连忙出声制止:“他都是为了我,来找我。别找他,他为了我已经失去太多。”
“有皇上这句话,值得。”安金婴似有若无的语声从床帐里传出:“崔家的郎君,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皇上不止一次制止我,可我一意孤行,才会有今日,我的确该死。”
“安金婴千年道行散尽了,如今受剖腹之苦,差点就没保住,只剩这一口气了。他也算受了报应。当初也不想害人,只是事与愿违,还是有所牵连。就放他一条生路吧。”皇帝哀求得都要跪下了。
崔玉楼伸出手指指着床帐里躺倒的人向着大家笑了笑:“你们说他半死不活?我看他好得很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石榴树妖,他的本体在禁苑里朝气蓬勃,开满了石榴花呢!他不过就是差点凝不出人形而已。”
“原来是你昨夜去禁苑里向我输送灵气保住了我的人形!”安金婴的话让众人皆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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