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阿瞒

贵妃满含厉色的语气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众所周知，豆卢贵妃喜怒不形于色，更是甚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

莫不是对这个小皇子不满吧——这是仆从们最先想到的。但不会有人敢明说，只能偷眼看着。

一身翠绿衣衫的贵妃美得不像话，如远山黛色渺远不可得。然而此刻，绿意近在眼前，怀抱一团紫衣小孩，就如同山峦迎着落霞夕阳，画面静谧美好。

贵妃秋水剪眸淡淡地看着眼前圆脸小孩，安然没有威胁。

小孩定定地看着美丽女子精致的容颜，比起好奇，更多的竟是欣赏，呆愣愣看见美人的表情，像极了他的父亲——如今的皇帝李旦。

他的父亲也曾用这种呆愣的表情惊叹于眼前这位女子惊为天人的美貌。

奶妈紧着孩子，跪地求饶：“贵妃娘娘，是我冒失放开任他乱跑乱碰，别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求饶，一边煽情打动：“孩子母亲窦德妃才没了，实在可怜。皇上也不能带在身边。太后娘娘吩咐请贵妃娘娘抚养。娘娘，请看在孩子幼小丧亲的份上，别迁怒于他吧！”

李罗罗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因为安金婴刺杀太后事件，太后迁怒于刘皇后和窦德妃，二位皇妃死了都不知道埋在哪里。皇帝为了保全，装傻充愣像个没事人儿一样，问都不敢问，再也没提起过她们。这就苦了二位皇妃的孩子们，大一些的皇子怕他们问起母妃就养在太后那里严加看管，公主们不成气候就送到其它位份低的妃子那里，这个懵懂的三岁小孩就被派给了贵妃抚养。

关于这个可怜的孩子，实则是宫廷刺杀的受害者，是权利角逐中被遗弃的无用棋子。李罗罗十分清楚，也只能不胜唏嘘。

看得出来，奶妈很是怜惜这个可怜孩子，同样也精明识时务不敢得罪贵妃。

毕竟，贵妃在大明宫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太后一派，和皇帝以及皇帝的宠妃刘皇后窦德妃从无交集，难保贵妃嫉妒迁怒甚至苛待皇子。

对于别人心里的小九九，贵妃心知肚明，也不过多解释，也不急着为自己辩白，只是淡淡地扭头，朝着跪地的奶妈问道：“他叫什么？”

奶妈诚挚地回答：“李隆基，因为排行第三，平日里亲近的都叫小三郎。”

贵妃嫌弃地说着：“嗯。叫三郎的太多了，没什么新意。”

奶妈很想投其所好，绞尽脑汁搜寻着关于小皇子更好的名字：“哦，皇上给取了小名，叫阿瞒。”

“阿瞒？”贵妃嘴里重复着名字，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奶妈很紧张，觉得一开始就不讨贵妃欢心失了先机是大忌，额上都浸出了汗渍。

谁知，贵妃嘴角微扬，没有偏见也不是伪装，真心地赞了一赞：“好名字。”

新来的一干人等这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为贵妃魅力所折服，这个小孩子全程只目不转睛盯着贵妃看，在贵妃怀里乖巧得像只小猫咪。

贵妃闲闲地只是单手就抱着孩子，语气柔和：“阿瞒，以后拾翠殿就是你的家了。”

许是眼前这个满身绿色的女子忽的巧笑倩兮，婉转中带着明媚多情，小孩子近乎恍然，不留神就张了嘴：“好。”

奶妈喜出望外，笑得像个刚接到新生儿的稳婆：“啊，这可真是，这孩子第一次说话，竟然是和贵妃娘娘说的，看来真是天大的缘分。”

也许是奶妈精明的恭维吧，连李罗罗都不相信快三岁的小孩子才第一次说话。

显然贵妃也不相信，但仍旧欢欢喜喜面含惊讶：“哦，真的？可能真是缘分，我看这个孩子眼光就很好嘛～”

果然，眼光的确很好，和他父皇一样，只看一眼第一美人就挪不开眼了——李罗罗一边摇头一边想着。

接下来就是一众仆从对于孩子眼光和贵妃贤惠的恭维之词，以及贵妃张罗众人对于孩子生活起居之安排。

“对了。”贵妃特别地嘱咐众人：“把这个搬到西边偏殿去。”贵妃指了指那块十分高大用厚布红绸盖住的东西。

所有东西里，唯有那个东西神秘兮兮，还用红绸盖住。看贵妃十分紧张的模样，李罗罗也歪着脑袋想偷看一眼，奈何红绸布料质地太好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娘娘，现在西偏殿是县主大人在住着。”一个仆从提醒：“不如放在东偏殿吧！”

贵妃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番：“懒得去开东边打扫，就放在县主隔壁房间吧。”还有些不放心，贵妃又多叮嘱了一句：“记得，别把红绸弄掉了。另外，那个房间把窗帘全都拉上，免得给我晒坏了。”

李罗罗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什么东西还怕晒呀？

几个年轻强壮的仆从抬着这个东西，很吃力也很小心地挪步，个个咬牙切齿仿佛在搬一座山。李罗罗走在后边一起去了西偏殿。

偏殿正房是李罗罗在住，两侧各有一间偏房。本来西偏殿就紧挨绿林树丛所以阴凉，尤其是最靠外的偏房几乎就是掩进了几棵大树中，最是阴凉，就算是阳光普照的天气，里头仍旧昏暗，尤其是殿里清一色的垂地红绸更是挡光。

李罗罗知道，这一件东西绝对就是从张手美家糕饼铺搬回来的东西。为了保住这个东西，贵妃被人要挟，甚至冒了巨大风险。贵妃为了能让这个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自己手里，忙了好一阵子，趁着今日送小皇子来人员物品混杂的契机，掩护着给抬进拾翠殿的。

可是东西实在太大太惹眼，还神秘地用厚重红绸仔细遮盖，连小皇子都好奇想要探看，更别说李罗罗了。

仆从们将东西抬进最靠外最避光的偏房，又照着贵妃交代将房内纱帘全部放下遮挡严实：“诶，县主大人，您在做什么呢？”

李罗罗在偏房内转悠，靠近了那个东西就快要掀起一个角来看了，这时却被发现了：“我帮贵妃娘娘看看遮挡严实了没？”

“怎么能劳烦县主大人呢，我来吧。”一个手疾眼快的仆从殷勤地跑来接过红绸整理，又把东西给遮得更严实了。

李罗罗也无奈，只能假作监工左右瞅瞅。

却再也没机会能靠近那东西了，更别说掀开来看看。

很快，麻利的仆从们干完活儿就要撤出偏房：“县主大人，我们要落锁了。”

李罗罗实在不好再作逗留，只能不甘心地退出房门，看仆从们挂上一把大锁，大有封禁这个偏房房间的意思。

“县主大人，您还不走么？”殷勤的仆从询问。

李罗罗突然觉得仆从热情到有些讨厌的地步，可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发作，只好先按下偷窥心思，跟着仆从先回拾翠殿正殿。

阿瞒似乎熟悉了环境，闲适地坐在地板上，不哭也不闹，望着那个绿衫美人忙来忙去。

在拾翠殿里，李罗罗傻乎乎的总是被逗，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可以逗弄的小孩子，李罗罗只想先去骗骗小孩子：“阿瞒～”

阿瞒无视李罗罗的存在。

李罗罗坐到阿瞒眼前挡住了阿瞒的视线：“阿瞒，我是县主哦，你要向我行礼哟～”

“我是皇子，你要向我行礼。”阿瞒很不高兴。

没想到阿瞒人小鬼大，李罗罗失策地笑了笑：“我们是一家人，都姓李，就免礼了嘛。”忽然想起之前阿瞒朝着那个神秘东西去过，好奇地询问：“阿瞒，你刚才看见那个被红绸遮住的东西了吗？那是什么呀？”

阿瞒坐在地上，声音小小的：“我要住在贵妃母亲的房间里。”

看着不知所云的小孩子，李罗罗叹了一口气，本来打算放弃，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阿瞒，你是在和我谈条件么？”

阿瞒点点头。

震惊写满了李罗罗的脸庞，无法想象一个三岁小孩能有这般聪颖。但见过妖怪甚至还经历过生死的李罗罗却很快平复心情：“好，我答应你帮忙。”

“铜镜。”阿瞒的话虽然说的慢，但却还算清晰。

李罗罗是个讲信用的人，虽然对方是个小孩子，但还是说到做到头一次做了说客让贵妃同意带着孩子就寝。

入夜，李罗罗早早地支开了西偏殿殿里的仆从，趁着夜色，秉着烛火悄悄去隔壁探知秘密。

仿佛老天帮忙，偏房门虽然上锁，但窗户却没锁死。翻窗进户也不是头一次，李罗罗十分顺利就进入了偏房内。

遮挡高大事物的厚重红绸坠地后，露出了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有斑驳的细纹，质地优越，毫无镶嵌拼接之嫌隙，浑然天成，雄浑又古朴。

这面铜镜大得可以容下一头高头大马，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也将李罗罗照得清晰无比。更为稀有的是，铜镜的底座和边缘刻画着奇特的纹路，李罗罗拿来灯烛仔细观赏才分辨出是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栩栩如生，仿然天外来物。

突然之间，镜面开始凝聚荧光，光滑的镜面如水潭表面一般泛起了圈圈涟漪，荡开奇幻的荧光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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