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寻找

崔玉楼被推到了桌案上，打翻了茶壶水杯，叮叮当当一阵碎响。从没想过会被推开，那个身娇又弱小的女子，怎么会推开自己呢？怎么能推开自己呢？

然而自己真得被推开了，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像是失去了什么，心里什么东西不见了，一种恐慌袭上心头，崔玉楼近乎纷乱迷惑地抬头看向刚才还在对着自己示弱哭泣的娇小弱女子，却只看见她眼中满含坚定——那是一种决计要抛下，决计要离开的坚定。

就在一瞬间，在地上爬行的黑狗，伸出脚爪拍到了女子的脚，也是在这一瞬间，崔玉楼眼睁睁看着李罗罗不见了，彻底消失了。

崔玉楼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李罗罗从眼前消失了，近乎失神般空洞地望向李罗罗消失的方向。

细犬将李罗罗带回了拾翠殿，吓得差点晕厥：“天啊，他太可怕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给救出来。”

细犬没有听到李罗罗的回答，喘着粗气扭头查看，发现李罗罗早已经哭得像个泪人。

细犬没有见过别人哭，尤其是女子，慌张得在地上转圈：“嘿，你快化了，你的眼睛不停往外面冒水，就会像冰一样化的，就像我的朋友雪妖。”

李罗罗还是不停地哭，根本没听到细犬在说什么。

渐渐地，声音愈发地大，把宫女们都招来了，连阿瞒都跑来凑热闹。

“县主大人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听说了吗？昨日崔家二郎绑了摩柯班诘法师去了花楼，你们说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唉，可怜县主大人一片芳心，栽在那人面桃花崔二郎手里了。”

“可不是嘛。谁让崔家二郎长了一张招惹是非的脸呢？”

“糟了，贵妃娘娘给县主大人嫁妆都备好了，今天织造局要送嫁衣过来呢！”

“这可麻烦了。”

阿瞒不停驱赶着叽叽喳喳的宫女：“母妃有事找你们。”

宫女们全慌慌张张跑了。

“你怎么了？”阿瞒小小的眼神里全是疑惑。

李罗罗哭得没有气力了，擦了擦眼泪，回房间躺在床榻上。

阿瞒和细犬一齐蹲坐在床边脚踏上，时不时回头望一望床上的人。

泪水沾湿衣领，抽泣的李罗罗心口还在不停起伏着，试图恢复阻塞的呼吸。可随着一阵敲门声，李罗罗被宫女们领到了拾翠殿大殿。

大殿上红晃晃的一阵，紫金宝灿的冠冕，蹙金牡丹的红裙摆，全都昭示着喜庆与吉祥。

越是华贵明艳的嫁衣，越是刺痛李罗罗哭肿的双眼。

所有人欢喜地笑着，附和着鲜亮的红色，而李罗罗却觉得刺目，鲜红刺目，光华刺目，所有一切都极具讽刺。在那些鲜亮的华贵首饰和衣裳下，没有多少真心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可以值得让人真正开心的东西。华丽不过是丑恶目的的面具，改变不了它的实质，只不过可以用华丽暂时迷惑人罢了。

崔玉楼就有一副华丽外表，内里却没多少真心实意。

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也同样华丽，可也并非是真的，不过是利益交换互相捆绑。

李罗罗一边看着夺目的鲜红，一边流起了眼泪。

“县主大人！您不会是高兴坏了吧。”

“县主大人，别伤心，拾翠殿就是你娘家呢，以后还是能回来玩的。”

“而且，婚后你还是住在赵王府，崔二郎君也是住进您那赵王府。”

“现在怎么还能叫崔二郎君呢？”

“就是就是，该是清和县马爷了！”

“哈哈哈哈。”

宫女们嘻嘻哈哈调笑，李罗罗却哭得更厉害了。

“小罗罗，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贵妃坐在大殿主位上向着李罗罗支了支手里的金装帛书：“太后娘娘下的旨，皇帝亲手盖的宝印，圣旨就在我手里。你成亲就能搬出大明宫，你若是不成亲，太后娘娘那么疼爱你，只会让你留在大明宫。毕竟你是赵王府一脉，又在她跟前过了眼，她还想把你留在她跟前时时孝敬她呢！”

在常人看来，贵妃只是说太后疼爱李罗罗，可是只有李罗罗明白事情已成定局。

太后不容许有不受她控制的势力，哪怕是微弱到对她几乎是不构成威胁的。如果，李罗罗现在不与崔玉楼成亲，只会招致太后怀疑，太后会将李罗罗留在自己身边好好看管甚至软禁。

看李罗罗安安静静若有所思，贵妃缓缓走下阶梯，吩咐着宫女们：“为清和县主大人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得令的宫女们训练有素地将重重广袖衣衫裹上了李罗罗的身体，却显得李罗罗本就娇小的身子缩得快要没有了。太过繁冗庞杂的衣裳穿在李罗罗身上，就如同千斤坠坠在李罗罗肩头，压得李罗罗喘不过气。

贵妃将李罗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作出了许多修改和嘱咐。

紧接着，衣裳被迅速撤了下来拿去改制。

李罗罗至始至终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因为泪水糊着双眼也看不清东西。

贵妃擦掉了李罗罗的泪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东西，你要试着去做妥协。”

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李罗罗逃开了暗沉沉的大殿，逃开了一身繁冗宫装的贵妃。可是李罗罗不知道能去哪里，在拾翠殿里不住转悠着像一个无主的孤魂。

在这世间，李罗罗和一介孤魂没有两样，父母早去，所有人都不亲近，因为所有人都忌惮尊贵的李氏皇姓，所有人都陪着小心带着笑脸看不到真实。

可是看到真实又如何呢？真实往往很残酷。李罗罗不是不知道崔玉楼戴着面具做人，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势利，甚至不择手段，甚至欺侮。

游走着，游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偏房里，好像是召唤一般，李罗罗就是不自觉被那面大铜镜吸引，总是想跨过结界去另一个空间，去另一个世界，逃避这里的一切。

“你受伤了。”蒙纱女子语声温和，看到眼睛红肿哭花了脸的李罗罗却没有半分讶异。

李罗罗失落地坐在石案旁：“我没有受伤。我身体好好的。”开口却是沙哑含糊的词句。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受伤了。”蒙纱女子蹲下身子看着李罗罗。

像决堤的水，爆发的情绪倾泻而出，李罗罗哭得很大声，抱着自己的双膝哭得很大声：“好多人都说他不好，所有人都劝我离他远一点，我只觉得大家对他的理解有失偏颇，可是，我没有料到，他不把我当朋友，不把我看做合作伙伴，甚至都不当我是个人，只是把我当做一个物品，一个可以轻易掌控随意送人的物品。”

抽抽搭搭的李罗罗肩背都在颤抖，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流落街头，在独自面对寒冷。

蒙纱女子伸出手想要安慰李罗罗，却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连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灵体幽魂，无法和实体相接触。

伸出的手就这么静静地停在半空，哀伤地微微蜷缩，只能靠近李罗罗的肩背，却无法触碰。

无处之风，掀起青白纱帘，悠然地飞起又落下，飞起又落下，循环往复，像一声声染上哀愁的叹息。

青翠的树林也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清幽的绿意之中，一抹红袍身影闪过。

红影子敏捷地溜进拾翠殿后园窜进房间，却没有发现那个娇小的身影。崔玉楼略显焦急，好看的眉形都拧了起来。

红袍郎退出了拾翠殿大摇大摆从正门拜访：“贵妃娘娘，多日不见，臣下给您行礼。”

“哎哟，不必了，上回你在我拾翠殿后园里上架子烤肉，弄死了我几株名贵树种，竟然还敢上门来，你胆子不小啊。”贵妃作出了一个标准的嘴角上扬弧形却没有笑意，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崔玉楼拱拱手，示意仆从送上几株树苗：“这是我新得的名贵树种特来送给贵妃赔罪，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看着树苗油绿的叶子，贵妃表情似有松动：“嗯，收下了。”

“贵妃娘娘，臣下怎么没看见县主大人呀，我还带了张手美家的糕饼想送给县主大人呢。”崔玉楼试探着询问。

贵妃挑了挑眉：“糕点就放下吧，我拿去给她。这不是有风俗嘛，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二位就先不见吧。”

“上回和县主大人约好了要出门，总不能失约，还请贵妃娘娘将县主大人带出来吧。”崔玉楼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表情。

贵妃用手掩住口鼻笑出了声：“笑话，县主大人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怎么成我带不带的说法了！”

“因为贵妃娘娘把她给藏起来了。”崔玉楼愈发恭谨，半开玩笑，语气恰到好处如同撒娇的孩童。

贵妃将没喝完的半盏茶倾翻倒进了栽有名贵树种的大花盆中：“县主大人好手好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怎么藏得住。”

崔玉楼毫无错漏的标准谄媚顷刻间破碎裂开，恢复了一张焦急的面色：“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这大明宫里，赵王府里，甚至西市，所有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看到李罗罗，你究竟把她藏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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