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见我就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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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卢贵妃洗浴完,从水中施施然起身到檀木衣架上取下寝衣披上,盈润的水汽将白色寝衣染得微润,更显出丰腴曼妙来:“小罗罗变聪明了呢。没错,十六年前,高宗皇帝带着皇后武氏,皇子公主们,还有一众大臣搬去洛阳居住。我父亲官居要职,我们家族也随行了。十一年前我嫁入皇家。四年前高宗皇帝驾崩,中宗皇帝即位。三年前,中宗皇帝被废,我的夫君睿宗皇帝即位,我被册立为贵妃。今年年初,我们才搬回来住。”
李罗罗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啊。在十六年前你还没去洛阳的时候,我也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孩子呢。”趁着水就凉的片刻,李罗罗也起身走出浴盆:“那这回是为什么事情回长安来呢?还会走么?”
豆卢贵妃像照顾李罗罗体贴入微,轻柔地将一件寝衣披上李罗罗的肩膀,配上李罗罗的玲珑有致,将衣襟上的连理带系上一个好看的花结:“太后娘娘想要联络在长安的清贵老臣们,右相崔游一家,太后娘娘甚是看重。”
“尚书右仆射崔游字伯仁,从二品的大官。”李罗罗向两侧平举双手,全凭贵妃帮自己整理衣襟。
“哟,小罗罗连自己的县主品级都记不住,怎么把人家崔游大人打听得那么清楚呢?”豆卢贵妃整理完衣襟,又伸手点了李罗罗的额头:“哦,对了,那可是崔玉楼的父亲,以后你也得喊一声‘父亲’呢。”
对于贵妃的捉弄,李罗罗有些气呼呼的,转身掀开浓重的帘幕走进寝殿里:“没有啦,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
豆卢贵妃取下一张储着深重绿意的长披帛优雅从容地披到身上:“太后娘娘一回到长安,就召见了崔家众人,那三个儿郎,太后娘娘也是看重。前不久封了崔家老大崔赢崔襄侯金吾卫中郎将的官职,从四品,少年英武,年轻有为。上巳宴太后娘娘想为崔赢说亲,为了拉拢他说的是武家的姑娘,结果崔赢拒绝了。”
李罗罗坐到寝殿中央妆台边的软垫上,认真听着,仔细回想着上巳宴上崔赢仿佛请罪一般的神色,觉得了然:“怪不得崔赢在上巳宴上视死如归呢,原来不是拒绝了一门亲事这么简单,是拒绝了太后的拉拢。”
豆卢贵妃拿钥匙打开一个红漆宝匣,轻轻取出一件崭新的红披帛,重工刺绣绘出浓重的金丝牡丹:“崔家老二崔贻崔玉楼在上巳宴上靠着一张伶牙厉嘴,耍了个花赖,要了你。”
李罗罗想到崔玉楼说自己害了相思病的模样甚是好笑,但太后就这么轻易把自己赐婚,原来是有找回被崔家老大扫了面子的嫌疑:“那是太后娘娘赐婚,不是崔玉楼面子大。”
听到李罗罗嗔怒责怪崔玉楼的意思,豆卢贵妃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崔玉楼和他的弟弟崔赏崔葵奴常常到洛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很喜欢他们俩。崔家老三葵奴这个名字还是太后赏赐的呢。”
李罗罗听着贵妃轻柔叙述的语调,看着她帷幔后悠然忙碌的纤姿妙影,不禁意间痴了。
豆卢贵妃这次没听到李罗罗回声,以为李罗罗睡着了,就把理好的长披帛挽在臂间,拨开帷幔,走进了寝殿。却发现李罗罗坐在妆台前,朝着自己发呆:“以为你睡着了,没想到在发呆。”
绿色的长披帛曳到地上,随着袅娜走进来的丽人漫过地板精致的纹理,在深绿掩映中唇红笑意更显明冶摄人,别有一番风情。李罗罗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贵妃娘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绿色呀,每回见你,都是穿绿衣裳,珠钗发饰皆是翠色。”
豆卢贵妃屈身跪在李罗罗身后,将手里的红色长披帛披到李罗罗略显单薄的肩背上,回答李罗罗的提问:“看多了富庶豪绅,达官贵人们的奇彩,十分怀念山林绿意纯粹自然。所以一直就爱绿色。当初选在这绿树环抱的拾翠殿也是为此。”
许是贵妃呵气如兰,扫得李罗罗脖间酥痒:“可是,为什么这殿内的装饰却是浓浅相宜的红呢?”李罗罗扫视着殿内的事物:珊瑚色的烛台,红漆的桌案匣盒,盈盈水红的花雕杯••••••如天霞般的朱紫纱绸又厚又浓,一重又一重垂到地板上,如凝重的夜色遮蔽了光线。
“为了你呀!”贵妃的话语头一次变得凝重,失去了轻俏。
李罗罗迷惑地回头望,却对上贵妃依旧明冶的笑容,只是明亮的眼睛中多了一层水汽。心中一池静水突然泛起了圈圈涟漪,好像是隐隐的痛楚,又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欢喜,闹不明白。
豆卢贵妃看见李罗罗在浓重的疑惑中渐渐皱起了眉头,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从前的温柔轻松连圣宠都全然不在意的神色,伸手捏了捏李罗罗的鼻子:“你看看你,小罗罗又呆起来了。”
李罗罗恍恍惚惚,看到贵妃明亮的笑意,只觉得自己是被摇曳的烛光迷惑了,看错了:“贵妃娘娘怎么知道我喜欢垂地的纱幔呢?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豆卢贵妃拿起妆台上一把山楂木梳,轻柔地梳着李罗罗的头发:“我呀就是知道。而且一直都知道。”
李罗罗想着纱幔柔软轻抚手臂脸颊的感觉,好似不管碰上什么困难都可以躲进浓重纱幔中躲避被慰藉一样。“以前我想在家里也弄上纱幔,执事说太过小女孩子味道了,没有半分巾帼英雄的气概,所以不允许我在府里布置。”
豆卢贵妃梳罢李罗罗的头发,任黑发自然垂在背上的红披帛上。又坐到妆台前,散下自己的一袭长发,开始梳理,带着与温柔姿态不相符的嗤笑:“执事是男子,可能是希望你成才吧。我们则不同啦,我们都是女子。只有女子是最懂女子的。”
李罗罗点点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抽出挽发的碧钗,落下一头墨发开始细细打理。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在王府王妃的膝边瞧着王妃梳妆一般心安,李罗罗倚在贵妃身侧,细嗅着贵妃白绢寝衣上柔静的熏香味道,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在一场盛大的送亲仪式上,李罗罗终于见得到了大明宫里的红人——摩珂班诘法师。
不似惊鸿一瞥间金银暗纹袍的清雅,而是一身类似缟素的白色僧服,高大的身躯矗立在一众粉彩的宫人中央,显得超尘脱俗,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硬朗的轮廓线条,浓秀眉目甚至染着些许粗野的生气,可眼睛半合的淡然又使得他多了两分柔和。头顶光洁,双手合十的静然姿态彰显着其不凡的佛陀身份。
明明一场欢庆隆重的送亲,摩珂班诘却从始至终低顺眉眼,默默念经。看不懂情绪,连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在重重层层显贵之中,还有一个人十分惹眼——豆卢贵妃。
贵妃爱穿绿衣裳是出了名的,但在送别和亲队伍这么隆重的国事上,也穿一身墨翠,还真是独特之极。但身旁宛如红霞披裹的武太后,一袭赤黄龙袍认真微笑致意的皇帝,以及身边奇彩的皇后妃嫔,宫仆百官并没有任何惊讶的不自然态度,好似对于贵妃的穿着采用着习以为常的默许态度。
是庄重铺陈的宫装式样,瓷青襦裙石绿缬纹作底,裙边绣上碧荷苍葭,仿然绿水漾荷塘的意境。黛青外袍浓重庄严曳地铺开压住了一池荷塘,孔雀蓝的披帛一侧掖进了粉白的胸衣,另一侧随意地搭在肩上,这种时新的穿法半掩酥胸乍微露显得妩媚又随性。
就是这样层层叠叠又恰到好处的绿意更显得贵妃肤白胜雪,冶丽动人。所有人嘴上没说,却心里明朗:豆卢贵妃的美在宫苑中无人可及。
可和平时寝宫里的明冶笑容十分不同,清浅又得体的微笑挂在嘴角,那一点点的弧度让人怀疑贵妃没有在笑。
在皇室,她的谦恭谨慎,温柔内敛,行为姿态皆是标准,可好像又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似有若无,难以觉察。就像她只爱绿色,只穿绿衣,保留着一份皇宫中难得的坚韧长情和特立独行一般。
她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是李罗罗和贵妃同吃同住亲近许久才感悟出的。
在一层又一层清贵达官背影后,李罗罗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稳住严肃身形,抬头望向全场瞩目的焦点——即将和亲突厥的玉蕊公主。
生生地望断了脖子,也只瞥见玉蕊公主喜庆的红色倩影。
大明宫至高处的含元殿位于三重高台之上,玉蕊公主在殿阶沿上郑重地跪别了皇上与太后,如一朵红霞般慢慢走下三重高台,路过分立两侧的翔鸾阁和栖凤阁,慢慢下去行过两边高大的钟鼓二楼,跨过金水桥登上了华丽车驾。在此起彼伏的乐声与欢送中带着盛大的随嫁队伍在宽百丈的大明宫御道上行去,直至跨过丹凤门出了大明宫,消失了影子。
从始至终,李罗罗只能瞥见高大仪仗幢幡上的红色纱带随风飘扬。
仪式过后,李罗罗是脖子也痛,腰也痛,腿脚麻得都挪不动了。周遭官员从仆全都散了,只剩李罗罗一个人摸着脖子,扶着腰腿姿势扭曲奇怪地缓解酸楚。
轻佻风流的少年郎一边熟络地应付着众人寒暄,一边逆着人流朝石阶最上层官阶品级最高的区域走去。
李罗罗发觉有一只有力的手扶起了自己,一个失衡踉跄着快要跌倒。眼角瞥到一个有些熟悉眉眼的红袍贵公子。
崔玉楼一把捞起李罗罗扶掖着她站好:“县主大人,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腿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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