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东临碣石

晨曦初上，曹常侍奉圣上旨意迎候在皇城门外，依仗之大，场面之盛，是数年来未见的宏大，足以向外界证明他凌不疑带来的这场胜仗对朝堂内外，对天下百姓乃至对当今圣上，份量不可小觑。

        彼时城墙某处，和安不顾贴身侍女再三劝阻好容易才登上这高耸城楼，在侍女搀扶下移步城墙边上最佳观景处向远处眺望，行军队伍黑压压一大片正朝她们这边方向有序走来。

        鼓声肃然响彻天边云霄，曹常侍掐着嗓子喊到“凌不疑听诏！”

        鲜衣怒马少年郎一跃从马匹翻身而下，黑金盔甲加身，棱角分明的俊朗五官和常年征战四方风吹日晒造成的小麦肤色愈加凸显男儿英雄气魄。

        或许是常年在外与敌军作战的缘故，以至于凌不疑在听旨间隙不忘侦查四周环境，顺势注意到了远处城楼上一对人影，他稍仰头借余光察看，虽看不清具体模样，单从衣着打扮及站位举止来看，不难得知，那极有可能是对主仆。

        那位女子彼时也正朝他的方位驻足眺望，凭她身上那件白狐裘银帛内里披风，凌不疑料定那位绝非寻常人家出身的女公子。

        “制诏前将军凌不疑，斩将破军，制胜千里……今封凌不疑光禄勋副卫，统领羽林卫左骑营……上朝不趋，赞拜不名。”

        “臣——谢恩！”凌不疑目光收回，作揖行礼

        曹常侍殷勤上前欲帮忙扶起身，转而将圣旨亲自交到其手中，赶忙接话说道:“听说将军回来，圣上一宿未眠，他本欲亲自来迎，被御史左大人给劝住了，凌将军，赶紧换上圣上亲赐的车服，咱们先行回宫，圣上亲自为您接风。”

        凌不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上车服跃身纵马，不卑不亢同曹常侍说道:“转告圣上，臣收到要案信报，待处理完之后便回宫配圣上用膳，届时臣会亲自向圣上请罪。”

        凌不疑厉声发号施令，众亲信策马跟随，一队人浩浩荡荡扬长而去，仅留黄沙漫天飞扬。

        “公主，咱们现下赶紧回宫去吧，您身子骨刚好利索些，若是这风扑着您，惹得病情反复，奴婢们怕是要受到圣上和越妃娘娘的问责了。”

        “现下不急，你没看主人公都不急于现身，这宫宴暂时是办不成了，许久未出宫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回来禀报说嫋嫋在乡下病了，本公主理应去亲自探望下。”

        “可……这怕是不和规矩……”

        “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咱们早些去了才能早些回宫。”

        “奴婢这就去安排车驾和随行护卫。”

        香菱终是被自家主子给说服，只有尽心安排好诸多事宜让主子路途中少受点罪。

        ——程家乡下宅院————

        两位侍女在李管妇的唆使下奋力拍打柴门，全然不顾里头住着的是程家的少主子——程家家主膝下的四娘子程少商。

        “还有半月，家主便要归来，现下别说她是病了，就是死了，也得跟我回去。”

        李管妇在门外叫嚣着，丝毫不把程少商放在眼里，颇有狗仗人势的厉害劲，其它下人也不敢出声造次。

        “让我看看是哪个刁奴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喝自家主子。”

        车驾还未安稳停下，和安在车里便听见宅院外这波动静，吩咐侍女扶她下车，早听说嫋嫋这段时间受到下人苛待，她这回定要亲手整治下这位李管妇，来个杀鸡儆猴。

        李管妇气焰嚣张得很，刚扭头准备劈头盖脸骂过去，却在瞬间止住了话头，这等规格的车驾怕是程家都得罪不起。

        香菱率先同那些人呵斥道:“六公主驾到，尔等还不快行礼，程家就是如此管教下人吗？”

        众人下跪齐声“参见六公主殿下。”

        和安平日对宫人们向来赏罚分明，她素来不是什么软性子，此番故意不让众人快些起身，小施惩戒好让下人们长些记性。

        “李管妇光天化日下骂骂咧咧成何体统，程家原是这般管教下人的。”

        “公主殿下恕罪，老奴是奉命来接四娘子回府，一时心急这才……说了……几句罢了。”

        “香菱，掌嘴！”

        香菱抬手就是利索两巴掌下去，直接把李管妇给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跪坐在原地半天没缓过劲来。

        “嫋嫋是程家四娘子，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折辱的，今日只是小惩大诫，若往后还有人敢怠慢，那便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谨遵公主殿下教诲。”在场众人低眉顺眼齐声应答

        程少商身边侍女莲房主动开门，蹲身向和安行礼，脸上全是感激之色，“莲房参见六公主，我家小姐多亏殿下照拂才得以大病初愈。”

        “嫋嫋病好了就行，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和安稍使眼色，香菱立马领会意思去搀扶对方起身，莲房向她二人引路。

        “婉婉”

        “嫋嫋”

        姐妹二人见面相拥，已然不在意什么身份尊卑。

        “我看你这病并无痊愈，这小脸依旧无血色。”

        “唯婉婉知道心疼我，不碍事，不过是饿了好几日所致，李管妇刚送来些热汤馕饼，我吃了不少，你看我这肚子鼓的。”

        程少商故作坚强地咧着笑容宽慰道，其实心里早就泛起苦涩，她来到这世上，爹不疼娘不爱的，唯有和安，才知她懂她，想来只觉活了这十几年属实是有些失败。

        “嫋嫋放心，那些下人我已经帮你整治过了，而且前方战事告捷，想来嫋嫋很快就能在阿父阿母身边承欢膝下了，我看往后平日里谁还敢欺负你。”

        “话说婉婉今日怎么得空出宫来探望我，难道不用出席参加圣上举办的庆功宴吗？”

        “这个事说来话长，路上再同你好好说道，你家里不是来接你回府吗，切不可耽搁了才好，正好我坐了车驾，你同我一道走，可好？”

        “那现在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贵重之物可携带的。”

        凌不疑一行人驻守在附近山腰上观察宅院里所有人的动静，自然将和安出手整治程家下人们的画面尽收眼底。

        副将梁邱飞主动挑起了话头:“没想到刚才那小女娘看起来娇弱，管教起这帮下人竟如此厉害。”

        凌不疑身边另一位副将梁邱起接话道“你这眼神可得再练练，这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公子，而是皇家女眷。”

        “皇家……”

        梁邱飞惊得出一身冷汗，见那些人从屋头出来准备上马车当下见势转移话题“看这几位女公子要上车了，看来这董贼不在马车上。”

        凌不疑目光灼灼，半天未曾开口，其实自打和安从马车上下来，他便认出了她便是今日城楼之上相望的女子，半日之内他和她竟有两面之缘，说来也是巧了。

        待他回神，人已乘上马车就座，凌不疑调转方向朝山下奔去，其余人随即跟上去。

        马车才没行驶出几里距离，就被梁邱飞梁邱起中途拦截。

        “前方马车，停下查验！”

        李管妇见状吩咐车夫停车，只身下车上前应付“将军，拦住我们何事？”

        梁邱起“奉朝廷旨意，捉拿嫌犯，来人搜马车。”

        李管妇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冷静应对道“慢，车上乃是程使程校尉家四娘子，以及六公主殿下，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诸位将军，六公主殿下和我家女公子皆尚未婚配，更何况六公主平日里最得圣上宠爱此是众人皆知，若是公然冒犯到公主殿下，想来你我是担待不起的。”

        李管妇公然搬出和安的身份当挡箭牌，这招实在是高明，这回梁邱起梁邱飞二位副将犯起了难，寻常女公子也就罢了，这圣上的六公主他们可得罪不起。

        双方僵持之际，香菱奉和安的命令下车，俯身行礼后抬头对马上的凌不疑说道:“六公主殿下请将军上前借一步说话。”

        凌不疑骑马漫步来到马车一侧，从帷帘里由程少商探出纤细嫩白的手臂，指向马车后头的一处草垛。

        “将军想要何人本公主并无兴趣也未曾见过，不过那里想必将军定有别样收获。”

        凌不疑思量了这番话，加之李管妇的神色略显慌张，他笃定那草垛必然有猫腻，当即下令放火燃烧。

        草垛烧了不多久，凌不疑要抓的嫌犯狼狈现身————这人便是程家老夫人的幺弟，董舅爷。

        嫌犯既然抓到，凌不疑按理自然要放行，目送着车驾离开，凌不疑骑马尾随，人马直至到程府，程家四娘子及一众家仆入府，和安却并未下车，只在车内同程少商道了别，目送其平安入府后，准备启程回宫之际，和安掀开帷帘，探出头去，当下与凌不疑四目相对。

        “多年未见，凌将军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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