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Desire.nine

艳阳高照的清晨，卧室被照得通亮。

        微生祥坐在电脑椅上，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着里面肿起一双眼睛的自己郁闷得紧。

        他伸手按压疼着的眼眶四周，实在搞不懂自己昨晚是怎么哭得那么惨还直接睡过去了的。

        一大早醒来后，阿祯又心疼地盯着他肿胀的眼睛，时不时给他吹吹，还一直问他痛吗，搞得他都被这股小心翼翼的对待弄得不好意思了。

        哪还敢说实话！

        而且这样肿着眼睛也不怎么好看，唔，他的形象都飞走了！

        他揉揉眼睛，捞过身后那个抱枕拦在胸前闭上双眸，收紧了手臂。

        抱枕被他压出一条弯痕，他瘫在椅子上，看着电脑里刚点开的绘画界面若有所思。

        昨晚他都没说完后面的话语，阿祯就截断自己不让再说了，虽然他被这偏爱的信任宠得很愉悦，能有人倾诉的如释重负感也让他没那么难受。

        可他言而无信，没有做到告诉阿祯全部，他会相信自己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脏？

        微生祥心头蓦地一颤。

        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他就禁不住地抿唇，不断交缠着手腕，扣着手指，惶惑不安地消除心里的猜想：他会嫌弃自己。

        抱枕被他收得越来越紧，甚至变了形。

        他不能接受阿祯抛弃自己的，那样真的让人难以承受。

        阿祯不要他的话，他就会变成原来那个悲观厌世、精神颓废的自己，永远被禁锢在地底的沙砾里。

        他不想那样！

        微生祥抱着头，抵在枕头上无声地心头绞痛着，他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各种摧残让他苦不堪言。

        “咔哒！”

        一下开门的响声拉回他如坠深海的思绪，他条件反射地缩回抱头的手，直揪着抱枕的边角不安地摩挲着，又抿唇走神。

        而阿祯带着笑语的照料从后传来：“亲爱的，我煮了粥，你喝点再画画？”

        “你今天醒得早，倒不用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叫你了，”他调笑一句，低头吹着碗里的软糯粥米，又用勺子弄得稍微凉点。

        “我今天煮的海鲜粥，里面放了你爱吃的虾仁，捣碎了的，快来趁热吃。”

        他已经走到墙边的小桌子边，把粥放到桌子上，然后叫微生祥过来。

        因着微生祥生活布局井然有序，他也没敢把粥端去电脑桌上，只能自己过去喊人。

        他半点没提昨晚的事，走近看见微生祥缩在椅子上发呆，还特别自然地揉了揉人的脑袋，唤醒他：“你发什么愣呢？没灵感了？先去喝粥。”

        微生祥被他掌指时不时扫过的温热气息勾得越发恐慌，他侧头，抬眼去看阿祯，迎进那双蜜柔的绿瞳里。

        他仍然发愣。

        阿祯自然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可他猜测可能是他对昨天那事还不太释然导致的，便想给他点个人空间梳理下情绪。

        “那你先喝粥？我去帮你端点喝的。”他撤离掌心，想离开卧室。

        微生祥却倏地回神，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阿祯都呆滞地踉跄了下。

        “阿祯。”微生祥喊他，却没叫他“小黑脸”。

        阿祯稳住脚步，疑惑地看他，想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叫自己，却陡然发现他哪里不对劲了。

        微生祥抓着他的手在微微抖动，他的眼里含着一种破碎的感觉，在慌张，更像是在……害怕？

        阿祯意识到他的主要问题了，但他并未过多询问，而是反握住人的手，蹲在他面前循循善诱着：“亲爱的，你是想说什么吗？”

        他的眼神诚恳，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感情，就像是献上脖颈主动求血族亲王初拥自己的信徒，让这个自己的神，能在他这里获取安全感、满足感，而他，万死不辞。

        微生祥猛然破防，他乍地离开椅子扑进人怀里，搂着脖子紧紧围了一圈，跪在地上。

        被这动作抱得猝不及防，阿祯只来得及固定住人的腰肢，替他省着力。

        “阿祯，阿祯。”他不管不顾地喊他名字，也不等人回答，又说，“你不要放弃我，不要让我一个人，不要让我……又回土壤里葬着……好不好？”他话有些哽咽，问得小心翼翼。

        环在人脑后的手也不安地抓挠阿祯的衣服，更是埋首在他肩膀上，无声啜泣：“我不想过没有你的生活，我习惯有你了，你不要消失，你不要不声不响地走。”

        他的话缓慢低哑却有力，偏执却又坚定，“……你别嫌弃我，我受不了的。”

        他揪紧人的衣服，眼泪顺着脸庞无声地往下流。

        阿祯心酸地感受着那逐渐被浸湿的衣服，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他是第一次为一个人存在，也是最后一次爱人，而这将会是一辈子。

        “我在，”他只能学着不断让人安心，给人承诺，“我在，我一直在爱你，以后也会爱你，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忘了？你就是我存在的理由啊。”

        他搂起微生祥的腰，把他抱到了小桌子旁的地毯上，顺势坐下，又抬起他的脸替他擦干净泪痕，“所以亲爱的别哭了好不好？我会心疼的。你该多给我点信任啊，毕竟我只爱你一个人。”

        指腹摸在脸上的热度温暖了微生祥的心，阿祯带着柔意的笑也戳软了他。

        他为此动容。

        可看着他们的姿势，他却第n次觉得不好意思。

        他如今侧坐在阿祯腿上，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就差缠着人要糖吃。

        ……没脸见人了。

        害臊地就往阿祯胸膛躲，他赶紧匆忙地去擦眼泪。本来昨晚眼睛就哭肿了，今早又哭，他这两天怎么天天都在哭！

        他在心里厌弃自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阿祯瞧他这副害羞躲起来的样子，不禁失笑出声，却猝然引来微生祥不明所以的打量。偏生他还红着眼睛，诱人得紧。

        阿祯深沉着眼覆上他的脸颊，替人细致地擦了擦水渍。

        最终还是没忍住地捧着他的脸颊，但极尽克制地蜻蜓点水般吻上人的眼窝一角。

        微生祥被这股痒意逼得闭上眼睛，他只能通过感觉知道阿祯浅吻里暗藏的爱意，以及那一撮难能可贵的珍惜。

        这个“贪婪”的信徒终究如了愿，如愿与自己的爱人互通心意。

        这能让人心动的举动，直戳他心。

        微生祥想，他大概能尝试地、慢慢地、全心全意去相信阿祯，相信阿祯不会离开他。

        因为就如阿祯所说，他为他存在。

        而他也因为爱他而拥有他，他们都是彼此独一无二的终点。

        “不哭了？”阿祯看着人涩红的眼角，捏了捏他的脸，“粥都要凉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在我这里哭呢？”

        话虽如此，言行举止间却尽显纵容。

        微生祥答不上这话，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般毫无顾忌地与人哭诉。

        他只能梗着脖子：“我没哭，我只是被风吹了一下眼睛而已。”

        声音嘟嘟哝哝的，好似小声的哼唧。

        阿祯好笑地看着人，也不说话。

        微生祥被他盯得连忙讪搭搭地拿起还有些微热的海鲜粥喝起来，一句话都不敢说地装不知道。

        “喝完粥喊我，我去帮你拿点喝的水。”

        “嗯。”微生祥乖巧地点点头。

        下一刻就感觉到阿祯挠了下自己的头发。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阿祯已经往外走了。

        不急不燥地吃了一大半的粥，又吃掉里面的所有虾仁，微生祥已经有点饱了。

        他闲在地毯上，撑着脑袋看还能断断续续冒出来一丝丝热气的小碗，等着阿祯回来。

        小碗的烟雾越来越隐，逐渐变得虚无，他胃里的粥仿佛也快消化完了，然而阿祯还没进来。

        微生祥不禁在想：阿祯是去端的西湖水吗？竟然能耗这么长时间？

        他耐心告罄，不太安心，想去寻人。

        刚起来转个身，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阿祯端着两杯看起来像是牛奶的东西走进来，看见他站起来，还挑下眉反问人：“你等急了？”

        “没有。”微生祥厚着脸皮反驳，复又坐下了。

        阿祯也不逼问他，两杯饮品端到桌子上，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下来。

        恰好微生祥看见那两杯牛奶，但他又瞧见里面有些别的东西，他没看出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他侧头疑惑着。

        阿祯慢条斯理瞥了眼他没喝完的粥，慢悠悠地看向人：“牛奶加麦片，我刚加热用了点时间，所以现在才进来。”

        “哦。”

        微生祥没注意他的神情，无比自然地端过一杯来喝了一口，热腾腾地牛奶混着麦片的香气下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倒是心情舒畅了，阿祯却看着人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粥，突然问他：“你粥怎么没喝完？”

        微生祥以为这是要斥责他，想解释。

        阿祯却又补充：“你现在很需要营养的，你看你多瘦。”

        他皱着眉头看着微生祥，又不满地捏人的脸，像是在腹诽为什么还没养胖。

        感受到这突然亲密的接触和阿祯满是无奈的神色，微生祥乍然起了小心思。

        他委屈地看着人，小声地嘟囔：“我喝不完嘛，要不亲爱哒你帮我喝？”

        心里窜出一点鸡皮疙瘩。微生祥适应下这股不自然感，柔柔弱弱地作怪，软着一双眼睛看人。

        阿祯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弱搞得措手不及，闷着看了好半晌的人，才回神，镇定自若地把粥移到自己面前。

        “嗯，我喝。”平静地说完，他才一勺一勺舀起粥往嘴里塞，看也不看微生祥。

        微生祥瞧他低着头颅默默吃粥的举动，莫名想起了小仓鼠。

        但阿祯这样的，一定是只黑黝黝还凶猛的大仓鼠，内里又有着对爱人的温柔。

        微生祥不动声色地抵唇失笑，换了那副作怪的表情，只温润地瞥人，心里松爽。

        明明是很安然的一个早晨，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是微信提醒的声音，一直噔噔噔地响，让他想不注意都难，也不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他不爽片刻，才起身去拿手机。拿到手上又坐回地毯，慢吞吞地点开——

        本来被破坏气氛的恼意在看见翟焦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后更愤怒了。

        看着他发来的道歉和解释，以及寻求原谅还想一起吃饭的不要脸举动，微生祥想骂人。

        字刚打一半，他蓦然停住，冷静下来直接开启消息免打扰模式，把手机甩地毯另一边去了。

        阿祯都不在乎他这些不堪的过去，他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当翟焦不存在就好。

        毕竟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自己不回应，他也不会过多纠缠，不然这些年怎么还毫无音讯，偏偏等到同学聚会以后才找他呢。

        微生祥嘲讽一笑，觉得翟焦真的是他此生遇见的最奇葩人物，他可能不记得他的样子，但能永远记得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这会反复给他提醒。

        阿祯看他这样，本不打算询问情况，却还是没忍住地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极度无聊的陌生人，从前以后，都和我没有关系。”

        他抿唇，试着不在乎地一笑，事实是，他确实有点轻松了。

        阿祯了然，不再提问。

        有些人，的确不重要，也不值得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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