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如此师徒

　　清冷的竹叶山居，绝世无双的男子坐在凉亭中，他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勾着他那张紫檀案几上十年前的的划痕。

　　他眸中噙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案几的样子似水温柔。

　　竹林风动，他神色微微变化，挪过夸大的茶盘遮挡住他刚才注视的方向。

　　那张好看到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恢复一片肃然的平静。

　　片刻后，一道如玉的倩影，出现在他的院门前：“师父，我来了。”

　　温荼荼恭敬有礼地站在院门外，等着方子弥的吩咐。

　　十年前，她是那个在院门外就大喊大叫，推门而入，无法无天的女童。

　　十年后，她是克己守礼，安分懂事的好徒弟。

　　方子弥垂眸，眼神中尽是复杂，他不说话，门外那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吩咐。

　　“进来吧。”方子弥合了合眼。

　　“是。”温荼荼应声推门，进入院子后站在凉亭外，与方子弥保持着十步开外的距离。“师父，有何事吩咐？”

　　听到温荼荼这么有礼有节的问候，方子弥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他眉头拧起，一指手指在紫檀桌面上不断地点着。

　　“云踪药引背完了吗？”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之间只剩下师徒间的传道授业。

　　而温荼荼也在这几年间忽然变成了一个模范的弟子，方子弥布置下的每一项任务，她都极为优秀地完成，没有任何的撒娇讨饶，不管多难，她只会轻轻应一声是，然后默默完成。

　　“背完了。”温荼荼弯腰，递上《云踪药引》这本书。“师父可要抽查？”

　　她声音中全是冰凉的恭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方子弥心里更是烦躁：“不必了。”

　　“是。”她又收回了手中的书本，放回乾坤袋中。

　　竹叶居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方子弥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紫檀案几的声音。

　　温荼荼低着头，一眼都不曾看向方子弥。

　　曾几何时，她真的太爱看自己的师父了，觉得自家师父怎么看都不会生厌，她记得那时，她一边背典籍，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自己师父，这样一整天也就过去了。

　　那时的日子想起来，觉得好像是一场梦。

　　“你明日要去不回谷？”方子弥突然问道。

　　“额……”这句话倒是把温荼荼问得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方子弥会知道自己今日临时做下的决定。

　　但在片刻的仲怔后，温荼荼又一如既往地答道：“是。”

　　“原因？”方子弥问。

　　“有邪修冒充我宗弟子，偷袭同门，被冒充的那个弟子，至今生死不知。”温荼荼回道。

　　“不回谷是什么地方你清楚吗？”方子弥的声音中无悲无喜，好像只是在提问。

　　“在红尘间，百姓们都说这个山谷有进无出，其实因为是这山谷中山石岔道数量太多，极易迷路，近年来又有妖怪邪修藏匿其中作祟才会如此，弟子此番带刑狱弟子前去，也是为了一方百姓安宁。”她老实回答。

　　方子弥收回敲击桌子的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不妥。”他这两个字说得极为清晰。

　　温荼荼猛地抬起头，看向凉亭中的方子弥，她好久没有看他了，一时间尽然又有些痴了，但立刻她就回过神来，急急道：“师父？为什么不行？”

　　方子弥也抬头看向温荼荼，面前院中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可爱的眉眼长开，显出无比精致动人的五官。

　　这道身影已经完全和他百年间日思夜想的人一模一样，他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上前抱住她。

　　“师父？”见他发呆，温荼荼皱眉唤道。

　　“不回谷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地地方。”方子弥回神，把眸光移向别处。“这件事情交给别人，你……”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温荼荼那清冷的少女音断然拒绝道：“不。”

　　方子弥转头看她，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惊讶，这个徒弟太久没有违抗过他，他根本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她会如此的坚决，为什么呢？难道是她又想起什么了吗？

　　“师父，这个失踪的弟子是因为我的命令才去的不回谷，如果他失踪了我都没有亲自去找他，那我这个宗门长老的身份日后如何让众弟子信服？”她问得有理有据，但最重要的原因，她没有说出来。

　　在周似锦负伤回来那天，她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周似锦，她的世界都快崩裂成碎片了，她哭不出来，甚至连悲伤都做不到。

　　她只能干看着，听着身边陈小绒一声接着一声地痛哭。

　　明明周似锦是因为她的事情才变成这样，明明是她的错！

　　“周似锦，你不许死。”她握住周似锦血淋淋的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

　　她就这样在周似锦床前待了七天，直到那天晚上，周似锦那双冰凉的手，终于动了一下，然后回握住她的。

　　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又有了欢喜的情绪，抬头，床上那人，微笑着看着她：“好，我不死。”

　　他完成了她的请求，那她也要完成自己对他的许诺，她会要那个伤害他的邪修，百倍偿还！

　　“还请师父成全。”温荼荼突然撩袍跪下，一个长头磕到了底。

　　方子弥不说话，她就不起来。

　　良久，身前那男人妥协的叹息声传来：“好，你可以去。”

　　“谢师父！”她刚想起身，就听见那男人继续说。

　　“我和你一道。”

　　什么？温荼荼猛地抬头，她觉得今天的方子弥很是奇怪，这十年间，他很少会跟她说这么多话，而今天一反常态，甚至还要跟她一起出宗？

　　“嗯。”方子弥点头，俊朗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就这样直接自己敲定了。

　　“师父，我……”看着这笑容，温荼荼心里慌乱起来，她撇开头，支支吾吾道“我会带着小白，啊，对了，宋师兄也一起。”

　　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方子弥刚才还很烦躁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一个人待地太久了，有些无趣，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这简直是，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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