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一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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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三十三年,江阳国鹿槐城,城西的长顺街道一个院落里,一个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到四周没有人,接着探出身子,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往自己房间走去,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
“咳!”一声咳嗽声响起,少年吓了一跳,紧接着立马换上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转头望向咳嗽声传来的地方:“徐爷爷,您怎么在这儿?怎么咳嗽了,着凉了吗?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您等着,我现在就去厨房给您熬药。”说着就要跑,可刚转过身,肩膀上就搭了一只苍老的手。
“多谢小少爷关心了,老奴身子骨还算硬朗,不打紧,再说了,厨房也不在那边啊。”
老人略带笑意的声音让少年心头一松,连忙道:“我这不是先回房间放下东西嘛,嘿嘿!”
老人笑容更加和蔼了,少年看了却心头一跳,他看出了这笑容中毫不掩饰的等着看好戏表情。少年立马又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老人也不在意:“老爷让我在这里等小少爷回家,转告你他在书房等你!”
“啊!那辛苦徐爷爷告诉我爷爷,我今天有点儿累了,就不过去了,晚饭见。”少年尤不死心,说完就想溜,但奇怪的是肩膀上的手没感觉使劲,但就是跑不动。
“小少爷可别为难老奴了,小少爷不去的话,老奴是要被老爷训斥的!”老人无奈的摇摇头,搭在少年肩头的手下滑,直接环过少年胸口,把少年抬了起来,老人身材瘦高,少年直接双脚离地,放弃了似的,也不挣扎,由着老人把自己带去书房,看样子这种情况已经不只一次了,已经习惯了。
顺着走廊来到后院书房,老人提溜着少年进了书房,放下少年,道:“老爷,老奴把少爷带到了!”
路虽不远,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抬着一个少年走到这,呼吸居然丝毫不乱,老人的身体素质也着实让人吃惊,但书房里的这对爷孙好似习以为常一般,丝毫不在意,老的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小的从双脚落地就转向书架,心虚的用手指扣戳着书架的边缘,不敢看像他爷爷。
“辛苦了,先退下吧!”书本后的老人也没放下手中的书,被少年唤作徐爷爷的老人应了一声,就退出门外,临走前还特意与少年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书房里这对爷孙谁也不开口,就你看你的书,我扣我的书架,这么僵持着。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老人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了口:“说吧,下午去哪了?”
少年看着爷爷仍然没放下书,决定小赌一次,试试看爷爷是不是诈自己:“没去哪啊?不就在学堂嘛,还能去哪里呢?”
老人放下书,面带愠怒:“你放……胡说,夫子都来过家里,询问你是否在家,说你早课后就不见踪影。说!到底去哪了?”
少年见爷爷真的生气了,本来想找个类似去城东王姨家帮忙的借口也不敢说,只得实话实说:“去聚福楼听说书去了!”
老人听罢,气不打一出来:“我就知道,你隔三差五就去听书,是不是我给你的用钱太多了,你花不完是吧?”少年也不作声,只是停下了扣书架的手,双手背后,低下头,看不了表情。
老人听不到回答,继续说:“你以后要当个说书先生吗?就凭着那几个故事能够养活你一辈子吗?你要我怎么说才会听话,又不是非要你考个功名出来,只是让你能多识些字,知晓些历史典故而已,这要求高吗?很难吗?”
“爷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而且我也没有放下功课,午课我也是自学会了才逃课的!”少年为自己解释道。
“会了就保证对了吗?你有和夫子求证探讨过吗?你可知半桶水才是最要命的?”老人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劝导孙子,毕竟把从小把孙子捧在手心里,要说孙子如今这般,也着实和自己平常的溺爱有分不开的关系。好在虽然闹了点儿,但孙子心性不错,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算了算了,回房洗洗,反省,待会儿晚饭时告诉我今后要怎么改?做不到的话要受什么惩罚?”老人也没办了,说也说了,打吧也实在没怎么动过手,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少年见爷爷怒气渐消,转身准备回房,想着反省什么的就算了,到时现编就行,结果身后追来的话语让少年打消了敷衍的想法,决定好好反省。
“方羽,你要是反省得让老夫不满意,今后零用钱减半!”
“不要啊,爷爷,我知道错了……”少年转身又冲进书房,跟自己不通情达理的爷爷讨公道去了。
院子里的人家正是辞官离职的前太师方显一家,方显带着方羽离开故国后,由管家徐仲云驾车,一路游历至江阳国十二城中的鹿槐城在城中买下了这座小院,定居了下了,已经在这生活快十年了,而方羽也快满十岁了。
邻居也不排挤外乡人,当初看着两个老人带着个一岁多点儿的孩子,又听说是个富贵人家,只是天灾人祸,家道中落,儿子儿媳也不幸离世,邻居觉得好生可怜,就力所能及的帮衬着,到是让方显觉得不好意思。不然就让方显和管家两个老人自己带孩子,也太为难我们老太师了,更苦了孩子。
孙子离开后,老人又拿起了书,先前削减零用钱的惩罚作罢,毕竟不可能真的扣孩子零用钱,那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学堂时不能饿着,多给点也不怕不小心丢了些。
老人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坐久了,就浑身酸痛,还有些怕冷,可能真的年纪大了吧!
看着院里开始有些枯黄迹象的盆景,老人心中开始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照顾羽儿多久?希望能再挺个十多年吧,看着羽儿娶亲过门,延续香火,我也好和老太婆交差,对辰儿,书妍也有个交代。
回到房间的方羽松了口气,其实他逃课也不完全是为了听书,更多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吧。散早课后,有些家住的相对较远的孩子会在学堂里吃饭,孩子们会聚再一起,分享自己带的饭菜,有的饭菜在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后,孩子会很自豪的炫耀是自己的爹娘做的,虽然没有恶意,但方羽总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所以也渐渐不让徐爷爷准备饭菜,加上爷爷心疼孙子,给的零花钱不算少,所以方羽经常会溜出学堂,去街道买吃食。渐渐的附近的吃食都吃了个遍,方羽就开始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有时一不留神走远了,赶不回来,他也就放弃了,反正赶回去也要迟到,被夫子责罚,那还不如将计就计,夫子也许会察觉不到,毕竟是鹿槐城里最受欢迎的学堂,孩子多点儿也属正常。
想通了的方羽又开始去一些陌生的地方,然后某一次路过一家名叫聚福楼的酒楼时发现了有很多人坐在那听书,出于好奇,方羽也进了酒楼。
本来店小二是不让方羽进去的,在店小二看来,那么屁大点儿孩子进酒楼算什么事嘛,没大人看着,又没钱,出了事影响了生意怎么办?抬起手就往外赶:“出去,出去,这是酒楼,不是学堂!”
平时东奔西跑加上和徐爷爷斗智斗勇,方羽虽年纪小,却很灵活,一个弯腰躲开了店小二手,从店小二身边穿了过去,找了个还不错的地方坐了下去。
店小二失了手,发现没拦到,转过身去,看到方羽已经坐上了桌,连忙走过去,不耐烦的嚷道:“哎,你个小屁孩,说话不会听是吧,这是酒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别占地行不?赶快出去,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老子我早拎着你领窝给你扔出去了!”
方羽也不理会他的气急败坏,从兜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轻描写道:“来碗面。”
店小二看到花钱了,立马换了个态度,给了钱就是客人,管他多大年纪,做生意的,认钱不认人。
打发走了店小二,方羽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心里觉得,这比学堂讲的有趣多了,于是,少年有了生平第一个真正的喜好――听书。
渐渐的方羽也成了这家店的常客,有时休息就会溜达过来,沿街买点儿瓜子吃食,就找个地方,一边听书一边嗑瓜子。有几次,一起听书的人有时看方羽嗑瓜子嗑得津津有味,会半开玩笑半试探的向他讨要一把瓜子,方羽也不在意这个,大大方方就给了,对方见少年如此慷慨,也善意的回应,有时给方羽添上一杯茶水,有时把花生碟往方羽那边推去些,一起分享,闲聊几句,也不问名字身世,多是聊些听书内容,交流心得之类的,方羽其实挺喜欢这种氛围的,不用像在学堂那么拘谨,不用担心会被夫子责罚,嗑嗑瓜子,聊聊天补补自己错过的内容。
一来二去方羽也见识许多人,形形色色,从少年到老人一应俱全,听书时同坐一张桌,听完出门各走各的阳光道,同是天涯听书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方羽的常常造访,店小二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喜欢听书,只要有钱就行,有钱就是大爷,要是哪天没钱,那就别怪我店小二翻脸不认人!
不过久了,还是会有些好奇,毕竟方羽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也未曾见过有家人朋友同行。
一天店里生意平淡,听书人不多,店小二也没太多事,看到方羽孤零零的独坐一桌,闲来无事,就干脆提了一壶茶水,走到桌边,茶水一放,也坐了下来。
方羽对于店小二的到来并不在意,毕竟听书人要得经得住吵闹,不然遇上酒楼生意火爆的时候,人来人往,每经过一个人还要分神去注意,那得错过多少内容,要是人流不断,那还听个劳什子的书。
不过方羽还是转过头看了店小二一眼,虽然短暂,但店小二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好歹招呼过的客人,不说上万,千八百总是有的,所以一眼看出了方羽心中所想,那眼神是在说:干嘛?我可没点茶水。
店小二不禁气笑道:“算我请你的,行了吧?我就奇了怪了,平时看你和那些客人一起听书,什么瓜子小吃,眉都不皱一下就给出去了,好家伙到我这儿,一壶三文钱的茶水,还要计较,怕我坑你不成!”
“没见识,你看看那说书里多少英雄好汉不就是误喝了歹人的茶水,白白断送了性命。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书中所说的伪装成店小二的歹徒,妄想来害我性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店小二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我呸,我是歹人,我害你有何好处?再说了,就我挣的那两钱儿,我舍得为你去买药?”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你又不熟,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方羽瞥了一眼店小二,眼神里满是不屑,那眼神好像是说:就你这样的,在书里活不过两章,还想跟我斗。
店小二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不信我就别喝了,我拿去浇花,都不给你喝!”
店小二心里觉得气不过,好嘛,看你一个人,好心好意请你喝点儿茶水,没道理还这么被你挤兑,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正要伸手去拿茶水,手还没伸到,茶壶就被方羽抢去,自顾自拿了个杯子,往里倒茶边倒边言语:“既然上了桌了,就没有原封不动就拿走的道理!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店小二已经没辙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脑抽筋过来搭理他,自己干什么不好,去后厨帮帮忙,站街上拉拉客,非要过来花钱找罪受,搭进去一壶茶水,要被一阵数落。
见店小二坐下后也不吱声,“失魂落魄”的样子,方羽也好奇,这怎么了?主动过来的是你,先发脾气的也是你,现在不出声的还是你,我不就怀疑了一下,你解释清楚就完了,非要把自己弄得气急败坏的。
方羽也摸不着头脑,但不能不说话啊,毕竟喝了人家的茶水,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之前太忙,哪段书文听落下了,想让我给你补补?”
店小二缓了缓神,正要回答,一个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而且被他不假思索的顺嘴溜了出来,虽然事后他因为这话被折磨得欲生欲死,后悔不已,但也为时已晚了。
“我看你独来独往也没家人朋友同行,是不是他们也烦你这张嘴啊?!”
少年嘴角抽搐,店小二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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