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尹清婉抱着雪儿，垂下眉眼，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地走了出去。

        将雪儿抱到无人的角落里，尹清婉正了正脸色，将小兔子捧到和她视线对齐的高度，蹙眉沉声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真的？”

        雪儿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小小的身体不安分地动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红宝石眼睛，慢吞吞道：“我看见有一个男人将她压在身下，在假山那里，那个男人在啃她的脖子。”

        尹清婉皱眉沉思了一下。

        她不敢如此武断地认定赵氏偷情，万一那男子是她丈夫，两人只是在追求刺激呢……

        她需得知道更多一点才能确认。

        “然后呢，”尹清婉追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雪儿的声音很平静，因是只无忧无虑的兔子，它对凡人之间的礼俗不太了解，自然也不知道说出的这番话，是多么大的一个惊天炸雷。

        它想了想，回忆道：“后来主人便来找我了，那个男人跑了，她没走，反而和主人有说有笑的。我被抱在主人的怀里，后来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既然那男子需要躲着世子夫人，那十之八九，男子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了。

        尹清婉敛了敛震荡的心神，问道：“还有别人知道吗？”

        雪儿摇摇头，“不清楚。”

        尹清婉叹了口气。

        眼前这只小兔子又佛又懒，和主人性子相差无几，眼下看它懵懂茫然的模样，便已料想得出来，它估计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她可以浅显地推测出来，当初世子夫人去寻找雪儿的时候，赵氏误听到动静，她以为世子夫人知道了偷情的事情，便想先下手为强，免得日后被揭发出来。

        但眼下的情形却有些难办。

        她不知如何同世子夫人说。

        以尹清婉的身份，这种深宅大院的隐私秘事，是不应当知道的。

        若她直愣愣地冲过去一股脑说了出来，即便知道了谁是真凶，但丢尽了长平侯府和她的脸面，世子夫人大约也不会感激她的。

        这件事还得徐徐图之。

        尹清婉摸着雪儿柔软的皮毛，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雪儿可爱的小兔子脸，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雪儿动了动懵懂的兔脑袋。

        在给动物看病的时候，尹清婉难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让采青去抓一副药方，却记漏其中一位草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尹清婉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起身抓药，采青却拦住了她，温声道：“夫人不必担忧，我已经将那味药一并抓了回来了。”

        看了看采青手中拎着的药包，尹清婉蓦然松了口气。

        她重新坐回去，叹息道，“多亏了你。”

        “不过，”尹清婉纳罕道，“你怎么知道缺这味黄芪？”

        采青不在意道：“夫人从前开过这味药方，为动物治病多了，大约奴婢看久了，耳濡目染便记在了心上。”

        “采青你好聪明呀。”

        尹清婉似有察觉到什么，眼睛闪了闪，试探性地问了些关于小动物生病问题。采青正在泡茶，闻言头也未抬，便将答案流利地说了出来。

        她眼睛彻底地亮了。

        尹清婉上前几步拉住采青的手臂，采青被制住手臂，便不能接着泡茶了。

        采青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迷惑地看着她的动作。

        兽医在现在就不是个热门的职业，更何况在古代这种大环境下。

        难得见到有人这般有天赋的，尹清婉忍不住升起惜才爱才之心，声音也更加温柔了八度，问道：“采青，你觉得给小动物看病怎么样，平日里和小动物打交道，有没有趣。”

        采青虽不解尹清婉的问题，但也诚实道：“挺有意思的。”

        见她不排斥，尹清婉笑容越来柔和，眼睛亮晶晶地，“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样做个兽医？”

        “什么是兽医？”

        “就是那些给小动物看病的大夫。”

        尹清婉吁了口气，“虽说我于此道不敢称得上特别精通，但也粗略了解一些。你若做兽医后，我便可以一直教你些东西，我们就可以一起给小动物看病……”

        采青神情微怔，一时有些犹豫挣扎。

        她抿了抿嘴，不忍心打断尹清婉的憧憬。静默地任由尹清婉说完，采青揪着衣角，沉默片刻。

        “夫人，奴婢……有件事想同你说。”

        尹清婉脸上仍残留着喜色，“无碍，你有事直说便可。

        “奴婢……想要离开晋王府。”采青深呼吸一口气，抬眼不躲不闪直视着尹清婉，语气颇为认真道，“这些年奴婢陆陆续续攒了不少银钱，只为了赎回自己的卖身契，眼下已经快要够了。多谢夫人的抬爱，只是奴婢福薄不能消受。”

        从她被卖进晋王府的时候开始，采青便一直有了这个打算，并一直在为之付出努力。

        她前生倾尽所求不过自由二字罢了。

        采青性格沉稳安静，向来守着谨小慎微的原则，从来只是低着头模样温良恭顺，像一个听话的婢女，从不会冒犯地直视主子。

        虽然尹清婉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但她小事上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

        但如今，她却很认真地看着尹清婉的眼睛。

        采青的面容虽然清秀普通，但清澈的眼神却很有力量，执拗而坚定。

        尹清婉不由默然。

        她脸上残留的喜色已经渐渐褪去了。没想到，终有一天采青也会离她而去。

        尹清婉脸上没有露出异色，反而温声问道：“离了晋王府，有想去的地方吗？”

        采青抿了抿唇，“奴婢在京中置办了房屋田地，以后大约会做些小生意吧。”

        “那很好啊。”尹清婉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你有脱离奴籍的心思，我焉能不帮你。但你要记得，除却了主仆身份，我心底是真心将你当作妹妹来看。若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多谢……”

        看着尹清婉温婉清丽的面容，采青眉梢微动，突然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对平日的采青来说这称的上僭越。

        “夫人……”

        晚上采青回到晋王府，照旧掀开被褥想要睡觉的时候，却发现枕头底下藏着东西。

        是一个陈旧的卖身契还有几张银票。

        看着眼前一张薄薄的旧黄纸张，采青愣住了。她自然知道，这应当是尹清婉送过来的，但她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明明……她们才认识不久啊……

        拿着卖身契，采青坐在床边，心中五味陈杂。

        尹清婉同雪儿说的话，很快发挥了作用。

        赵氏照旧和情人在假山附近私会，一番缠绵后，她气喘吁吁，掐着身上男子的手臂，带着怒意和惊慌道：“那个病秧子命真大，那药每日照例吃着，竟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她并不知道，世子夫人每日都会将药汤倒掉，一口都没喝。

        她自以为隐蔽，尚以为世子夫人还蒙在鼓里。

        与她私会的男子是府中的管事。

        管事心中害怕，忍不住彷徨道：“夫人她到底知不知道我……”

        “我怎么知道！”

        赵氏气的咬牙切齿，阴沉着脸色道：“我三番四次探她的话，可她偏偏表现得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倒是挺会装。”

        管事略微松了口气，“或许夫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氏冷笑，“那日那只死兔子一出来，她便立即出现了，我可不相信她没听到什么动静。就算她当真不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但凡起了疑心，那你和我都得没命！我们得再想个办法，彻底斩草除根了才好。”

        见她面露狠色，管事心中不由有些畏惧。

        一想到他要谋杀世子夫人，管事便有些害怕。他张张口，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赵氏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神色懦弱的管事。

        心中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这个经不起事儿的废物，连带着自己现今都要险些遭殃。

        她略微沉思片刻，“你附耳过来，我们这般……”

        两人正密谋的时候，雪儿已经远远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它想到了尹清婉的嘱咐，于是动了动身躯，转身一蹦一跳地回到世子夫人的院子。

        世子夫人正在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呆。

        见到雪儿，她脸色一柔，回过神来上前想要抱它，“怎么跑过来了。”

        雪儿动了动软乎乎的兔耳。

        世子夫人向她走了一步，雪儿却又往外跳了几步，似乎故意在躲着她的怀抱。

        世子夫人一愣，微惊讶道：“雪儿？”

        雪儿黑亮的眼睛却在盯着她，雪白的娇小身子停在了原地，似乎让她快来抓自己。世子夫人犹豫片刻。又上前几步走想要抓住她。

        雪儿又往远处蹦跳了几步。

        然后又转头用黑亮的眸子看着世子夫人。

        ……

        就这般，听从尹清婉的吩咐，雪儿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引导着世子夫人向假山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地方，雪儿才停下前蹦的小短腿。

        这一次世子夫人抓住了小兔子，顿时松了口气，她点了点雪儿湿漉漉的鼻尖，宠溺道：“太调皮了……”

        她尚且以为雪儿只是想同她玩闹。

        既然抓住了雪儿，它看上去也在怀中安静了下来，世子夫人转身，便想离开此处。雪儿顿时急了，重又慌张起来，用小小的兔嘴去咬世子夫人的衣袖。

        世子夫人以为它又调皮了，敲了敲雪儿的兔头，嗔道：“不许这般，我要生气了。”

        说话之间，不远处隐隐传来男女的呻吟声。

        世子夫人听到了，抱着雪儿离开的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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