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颜未嫁恩先断

天微微明，东方只翻起了鱼肚，栖凤居早已沸腾了起来。

        绿袖和红藕将她们的主子从温暖的锦缎中拽了出来，专门伺候的喜婆被领了进来，开眉，刮脸，一丝不苟的阵痛让云秋水不由得清醒了过来，皱着眉毛由着她们一下下折腾，却终于有了点初嫁的感觉。

        青楼出身的十三姨娘亲替她绾了头发，高高耸起的五风朝阳髻上对称地插着三对镏金凤簪，再带上通体饰着翠鸟羽毛，点翠着如意云片的九龙四凤冠，嵌丝金龙衔的珠宝流苏，冠后的六扇博鬓低垂，将这身段压得越发雍容华贵。穿着黑色纱榖制成的，刻缯彩绘翚文的袆衣，衣饰上各色的宝石熠熠生辉，披上织金云霞龙文，绣翠圈金，饰以珠玉坠子的深青色霞帔的那一刻，秋水望着镜子中灿若云霞，艳若桃李的女子，有一刻的神思恍惚，这样精心的装扮啊，怕是这一生不会再有，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深宫中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啊，怕是连这鲜红的盖头都不会掀起。

        红颜未嫁恩先断呵。

        喜娘在她的手里搁了一个光滑红润的苹果，反复叮嘱她握紧勿掉，盖着鲜艳的描龙绣凤的丝缎喜帕，在太监的一声声“吉时到”的催促声中，秋水扶着绿袖和红藕的手出了生活了十五年的闺房。

        迎客厅里，右相云锐安额头、眼角的皱纹里装满了无数的笑容，那笑容和着不住往来贺喜的同僚们一声高过一声的贺喜声中，越发滴得出蜜来。迎客厅一时被宾客们的“恭喜”声和拱手还礼声搅得沸腾了起来。

        见唯一的女儿秋水穿着嫁衣，盖着喜帕出来，云相忙分开宾客，从绿袖手中接过秋水的手，望着娉婷玉立的女儿，平日的雷厉风行也掩盖不住眉角的慈爱，稳稳地如水波般荡漾了出去。秋水和秋霁自由丧母，而他忙于宦海沉浮，一时竟没有觉察，一双儿女早已成人，而自己，早已沈腰潘鬓消磨，华发满髻。

        一旁，代皇兄迎亲的衡王叶景绍一身天锦绣出的精致的=大红喜袍，缠着美玉为饰的腰带，金黄鲜亮的穗子，以及淡定温润的神情，在一群垂垂老矣的团花官袍中显得他越发如鹤立鸡群般清朗如玉。

        锦绣王朝素有兄长背新娘送嫁的风俗。但此时，西北边疆仍处动荡时期，西域各族不时骚扰国境，太后并没有恩准她唯一的兄长云秋霁奔回送嫁。

        “珍重。云儿。”那是秋霁在得知皇帝下聘后五百里加急送回的家信，随信而至的是一串西域特有的天珠手链。据说是当地的土著人从九眼石页岩中得出的宝珠，意为平息灾难罪障，增长福德智慧。

        “后宫是最能够吃人的地方。她吃掉的不仅是女人的年华，岁月，容颜，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哥哥不求你再为家人牺牲点什么。只盼你，为自己的心，好好地活着……”

        秋水知道，哥哥与父亲不同，自从三年前青梅竹马娶进门的嫂嫂因难产而去世，他便淡了对名利热心的追逐。

        “云儿，我不知道父亲孜孜不倦追求的是什么。富贵不过转头空。我们位及人臣，富有天下，可我，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哥哥守在嫂嫂的坟头三年，哀莫大心死，秋水想，所以才让他在那些朝政动荡的日子里奋不顾身地撕杀，边疆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苦了他执意带走的尘儿啊，云出尘——她那个才三岁的侄儿，在得了全部的父爱后，必定也对边疆的苦甘之如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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