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北风圣女

　　踏，踏，踏。

　　马蹄沉重而整齐地践踏着地面，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深深的蹄印，整支队伍排列成锋矢形，如同一柄钢刀，直插入尸鬼群的核心。

　　自天空俯瞰，这幕场景就像是一片浪潮撞上一块顽石，浪潮被轻易地分割成左右两部分，当中那些不幸拍在岩石上的水滴当场粉身碎骨。

　　在惯性的加持下，骑士们手中的骑枪蕴含着惊人的穿透力，即便躯体坚韧如尸鬼也会被轻易刺穿，特意用硬木制成的枪杆当场断裂，发出“啪”的清脆裂响，由此抵消绝大部分反冲力，保护了骑士的手臂。

　　在响彻云霄的裂响声中，具装骑士团第一轮冲锋便将整个尸鬼群由南至北贯穿，在身后留下一条遍布残骸的泥泞血路，手持剑盾的第一、第二卫队随后而至，从左右两个方向合围，挺盾结阵抵挡住尸鬼的冲击，紧接着，预先绕到侧面的轻骑队杀出，从尸鬼散乱的阵型中穿插而过，狭长微弯的骑兵刀每次举起落下，都会有一颗腐烂发臭的人头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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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溃败转瞬即至，在尸群最后方压阵的尸鬼骑士发出不甘的怒吼，空洞的眼眶中流淌出浓浓的黑雾，大剑上一枚枚残缺不全的符文顺次亮起。

　　忽地，尸鬼骑士身旁的空气泛起涟漪，数道身影浮现。

　　正是借助雾隐术掩去身形、横跨战场的三名秘法师。

　　“岩牢。”

　　“风噬弹。”

　　“火鹰掠袭。”

　　三道咒语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下一刻，尸鬼骑士脚底土壤涌动，四根粗大的岩锥破土而出，恰巧将其困住，一颗拳头大小的淡青色风核随后而至，在它的胸膛坍缩，瞬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周遭的铁甲连通皮肉一并吞噬，最后，一头熊熊燃烧的火鹰终结了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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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头尸鬼倒下。

　　“我们赢了！”

　　“北风万岁，杜林万岁！”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浪一阵盖过一阵，人们欣喜至极，骑士们俯身亲吻身下的马匹，卫兵们彼此拥抱，热泪盈眶。

　　他们中的很多人，此前都只是佃户、铁匠、仆人、马夫、甚至农奴，虽然拥有常年劳作带来的坚实体魄，却从未上过战场，甚至连武器都没摸过。

　　这场胜利，向他们证明了两件事。

　　其一，尸鬼并非无可抵挡、无可违逆的天灾，而是能战而胜之的人祸。

　　其二，即便是像他们这样卑如泥土的人……也能争取属于自己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坚定、勇敢、善良、和蔼的小姐——玛莲娜·汉密尔。

　　“玛莲娜小姐，您简直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们、拯救北风领的圣女！”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北风圣女玛莲娜万岁！”

　　一呼百应，欢呼声接连成片，如浪如海，声震山野。

　　面对如此多人的崇敬，姜池却一脸平常，冲归来的卫队长和骑兵队长问道：

　　“伤亡如何？”

　　从几位队长口中听到伤亡数字后，她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颤。

　　二十二人死亡，一百三十二人受伤。

　　冰冷的数字背后，潜藏着多少思念与悲伤？

　　她并未因此动摇或是犹疑，反倒愈发坚定。

　　闭目思索片刻后，姜池开口，下令道：“就地扎营修整，清扫战场，从三支轻骑兵队里各抽十人，组成十个斥候小队，在附近搜寻幸存者的下落，如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把伤员集中起来，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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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地面上淤血和脓液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麻木的味道。

　　一位身材瘦削、灰头土脸的中年人坐在墙角，从身旁的青年手中接过半块冻得像砖头一般的黑面包，用短剑砍下来一块，扔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

　　任谁看了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那位平日里优雅、温和，广受臣民赞誉的约瑟伯爵。

　　“安德，我们还有多少人？”约瑟伯爵叫出了自己二儿子的名字。

　　“一百三十七人，父亲。”

　　“除开伤员呢？”

　　“五十三人。”

　　“还有多少食物？”

　　“没有了，父亲，这是最后半块面包。”

　　约瑟伯爵闻言阖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冰冷干燥的石墙上，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

　　大约半刻钟后，他睁开眼睛，平静而决绝地说道：“安德，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把巡逻和放哨的士兵都叫回来，把受伤的霜狼杀掉，让大家饱餐一顿，准备突围。”

　　“不行，”安德出口否决，“我们的伤员太多了，行军的速度会被拖慢，很快就会被尸鬼骑士团追上。”

　　“不，没有伤员，”约瑟伯爵抿了抿干枯发白的嘴唇，“我们必须放弃他们，别无选择。”

　　“可是……”

　　“没有可是。”约瑟伯爵加重了语气，神色严厉，“你的大哥已经战死，你弟弟是领主大人手中的人质，而我也老了。”

　　“如果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哈密尔家族数百年的荣光就会毁于一旦，你的母亲、姐姐、妹妹，都会沦为主城那帮脑满肠肥的贵族的玩物！”

　　“不仅这些伤员可以被放弃，我也可以被放弃。”

　　“只有你必须活下去，延续血脉，让家族的荣光不朽……你，明白吗？”

　　安德的脸骤然变得惨白，艰难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半小时后，霜狼骑士团所有幸存者都得知了约瑟伯爵的决定，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都对哈密尔家族有着无比的忠诚。

　　因此，没有人反对这项决定，哪怕是那些被牺牲的负伤者。

　　当族群面临灭绝的危机时，年迈的、受伤的、弱小的个体必须被牺牲，这是连霜狼都明白的道理。

　　如耕牛般巨大的霜狼匍匐在主人的身边，低头啃噬着同类的骨架，为即将来到的战斗积蓄力量。

　　人们拆掉房屋，升起一团旺盛的篝火，切成大块的霜狼肉经受火焰炙烤，飘散出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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