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偏伞

考虑到不久后可能要下雨，他们还是把伞拿走了，这伞虽陈旧，伞柄处也缺了一个口子，可白拿总是不对，许璟有意提醒，却发现沈彦早已经想到这点，付钱的时候将它算在了里面。

        他们难得想法统一，虽然沈彦平日来没少气自己，但在很多情况下，这人都是出他意料的。

        比如说有时候查飞昂去问数学题，角落的人本来趴着睡觉，被叫醒后虽然冷着一张脸，却还是接过了题目。又比如说之前回家的时候，他循着猫声走到了仓库，那猫叫的凄惨，前面还蹲着个人。通过背影和衣着可以确定是沈彦，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对方在虐猫，刚要上去制止，就发现叫声慢慢小了下去，待人走后，只见地上躺着一只白猫以及被踢开的老鼠夹，猫爪上裹了层厚厚的绷带，尾处是个漂亮的蝴蝶结。

        “小姑娘——”沈彦尾音拖得长，似笑非笑的拿伞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许璟反应过来后看了他一眼，“闭嘴。”

        而这时空中已经是黑云隆起，天色也早变得昏暗，难怪刚刚地上有那么多成群结队的蚂蚁，一个劲的往洞里钻。

        “你出门难道不知道要看天气”

        沈彦也跟着看了眼，不紧不慢的回道，“如果我们早上来的话，现在这个点就已经到家了。”

        “……”

        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是他的错。

        河面已经泛起了涟漪，沈彦抹去手背上的雨滴，撑伞时不经意凑近，低声道，“怪谁”

        那嗓音原就清冷通透，被刻意压低后沉了些许，又是离近了说的，无端染上几分暧昧，许璟小声骂了句脏话，差点不会走路。

        祈愿山算半个旅游景点，只是不需要买门票，山高路陡，早些年当地经济不发达，有人山爬到一半不幸摔落，再无踪迹。那之后没多久，政府就出钱修整了这片地方。来参观的人把车停到山脚，再走那条特别开通的路，就可以到达山顶。

        只是太高了。

        许璟看着眼前这座山，以及没信号的手机，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不好好在家睡觉，跟他跑来这种地方。

        “我见你当时的意思也不信，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彦没回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前面，许璟一看，发现是个木牌，上面赫然四个大字:信者不悔。

        “如果有一天我真能找到他。”沈彦转头淡笑，“你于我而言就是大功臣。”

        话落，许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他在心里重复着最后三个字，像是被安上咒术，强行钻进耳朵那样，怎么也赶不走。思虑费神，许璟脚下的步子渐渐慢下来，虽然这些传闻荒诞，可如果哪天沈彦真的找到了那个人，现在的生活会因此改变吗？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和沈彦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眼神像是高山上永远不会融化的冰，超脱于世俗的傲慢和淡漠，那张嘴又毒又可恨。

        这样的人心里居然也有一个念念不忘、无可替代的存在。

        可话又说回来，沈彦是男的，那个人也是，就算他们相遇，那又会做些什么。

        又能做些什么

        许璟还没想下去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天气出来爬山的简直少之又少，他们一路都没碰到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滴雨落在地面上，石头上，以及一旁的枯叶上，像钢琴演绎的交响乐般动听极了。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许璟回神之余就感觉边上的人伸手把他拉了过去，伞柄微倚，笑声入耳，“我能吃了你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留下一阵红晕。许璟脑袋晕乎乎的，他刚刚在想什么？那个还没来得及，其实是不敢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是什么？沈彦会和那个男生怎么样来着

        几道银白色的闪过在空中划过，轰隆两声雷鸣，许璟像被敲打了一样，瞬间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呼吸滞塞，脑中那点隐隐约约浮现的念头像小火苗似的，直到感觉那拢着他的臂弯又紧了几分，他像被灼伤似的几乎要跳起来。

        “你……”

        沈彦转头，有些奇怪的“嗯”了声。

        “为什么要这么撑伞!”

        闻言，沈彦搭在伞柄上的手指动了动，那条横生在骨节的疤痕也随之弯起，他是真的不明白，反问，“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撑？”

        许璟扯了扯头发，开始感到后悔，不过是很正常的姿势，反应那么大做什么，倒是显得他心怀鬼胎，想入非非了。

        “你教教我。”沈彦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

        许璟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来。”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松手，怎料对方此刻的反应比平时都要慢，一动不动的好像就等着后来的手覆上，细腻的肌肤贴上那道狰狞的疤，有种别样的摩挲感。

        “你怎么不拿开”

        沈彦看着两只手的眼神半是疑惑半是深沉，语气分外难以言喻，他说，“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许璟:“……”

        ·

        这雨下的愈发大，两人都是成年体型，同撑一把伞简直够呛，好在没走多久就阴差阳错的找到了个寺庙。

        只不过这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其他什么也没有，环境干净整洁，贡品也新鲜，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这打扫。

        许璟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沈彦时稍稍停了停，对方今天穿了件纯白色衬衫，里面是休闲的t恤，宽松的裤腿向上折了一扎，底处平整干净，给人的感觉颀长又俊逸。

        沈彦半边身子都湿了，那衬衫贴合在身，手臂上的肌肉微微凸起，形成几处好看的弧度。

        外面已然是倾盆大雨，可自己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被淋到多少，如今看来，原是那伞一直都倾向他这边，就算下大了，也没偏回去过。

        “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要不然……怎么这么看着我”嫌不舒服的沈彦这衣服刚脱一半，才注意到许璟那带着几分微妙的眼神，波光粼粼的，他觉得自己要是个筛子，估计早就被看穿了。

        许璟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漫不经心的应道，“要不然什么？”

        沈彦往那被舌尖滑过的唇上扫了眼，红润又透着淡淡的光泽，莫名让人觉得喉咙干燥。这个动作他一共看到两回，上次是被对方盯着脸，这次是被盯着身。这人怎么总一副把自己当做什么上好的美味佳肴值得细细品味的样子。

        半晌，沈彦强行回神，接着刚刚说的话，“在这坐会。”

        许璟终于不看他了，往周围随意扫了两眼，那眉毛拧的死紧。虽然之前也坐过，可那次是草坪，这地面看起来干净，但保不齐还是会有脏东西，他果断拒绝。

        沈彦啧了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笑骂了句，矫情。

        正当场面有些僵持着的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了一个和尚。这人走路十分安静，出现时更是悄然无息。

        他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衫，行为举止都过分规矩，只是眼睛无光无神，好像看不进任何东西。

        实在是有些诡异，沈彦和许璟都微微屏了气。

        和尚一脸平静的看着前方，并径直走向贡台，不当他们存在似的全程视若无睹，目不斜视，他慢慢的从边上的油纸袋中抽出两根立香，再往那炉中点了点，两手半覆盖的同时弯下腰，虽说是面无表情，但那眉梢间还是流露出了浓重的诚敬之意。

        许璟轻轻的走到了沈彦边上，耳语道，“他看不见我们”

        很快，前面就传来了一声回答，“看得见。”

        那声音宛若庙宇外响起的铜钟，雄厚有力，可他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居然会有这把嗓音。

        和尚将香插进炉中，里面很快就传出一阵清淡的檀香，立了片刻，他转过头，对两人说，“我眼睛尚好。”

        许璟:“……”

        沈彦有些奇怪的盯着他看，“这里是”

        “这里是归禅寺，后面是我居住的地方。”和尚行了个礼，平和的娓娓道来，“烧香拜佛时需要专注，不可有半点杂念，心不诚则礼不至念不深。所想之事自然无法被上天知晓，也就无法得偿所愿。”

        而后他又问，“两位可有什么愿望”

        沈彦觉得自己本不应该回答这种问题，就算说了难不成真能实现可最前面的那尊金佛慈悲肃穆，眼神怜悯，像是能看破台下之人的心思。

        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想找一个人。”

        话落，和尚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反应，只说，“今天路湿地滑，你们不妨明天再来。”

        见和尚转身要走，许璟却手快的先一步拉住了他，“等等。”

        同时又回头看了沈彦一眼，对方心领神会，走上前拦住了去路，笑道，“和……嗯，师傅，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这和尚生的其实也极好，剑眉高鼻，脸上没有半分杂质，细看时还真有几分从画里走出来的那样不染纤尘。

        如丝线般轻缓的目光从许璟拉着他衣袖的手慢慢上移，最终停在了边上那个人。

        和尚有挣脱的意思，只是这点力气可以忽略不计。须臾，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道，“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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