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绪

柳曦白音色虽柔，可说话间并不会显得有气无力，反而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的踏实感，许璟想反正自己现在回房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并且最近和某人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心浮气躁，或许听和尚念念经，能静心。

        十几分钟后，他听的认真，还真从那颠来倒去的经文里懂了点意思，这大概是对死去的人的祝愿，希望他们来世可以顺遂平安。

        所以，此时跪在地上的人一定是在为柳沉夜祈祷。

        对逝者耿耿于怀多年本身就难能可贵，况且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外面的世界纵使喧嚣却也繁华，柳曦白这个年纪能甘心留在这里终日青灯古佛，这份跨越生死的情谊，即使让所有来这的人听上千遍万遍，也依旧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悄然无息间，柳曦白已经起身，依旧是那种淡漠的神情，事不关己的可憎态度。只是在熄完佛像前的几盏蜡烛后，他却往许璟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许久，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唇才微启，“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问的古怪。

        许璟被他那双又空又淡的眼神看的浑身鸡皮疙瘩，只能稍稍后退两步，简单回道，“朋友。”

        “是么？”柳曦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连嘴角都冒出丝丝笑意，使得那张寻常难见的模样又多了些妖冶之相，他声音轻若游丝，好像微弱的风拂过耳畔，“你犹豫了。”

        许璟垂下眼眸，“你想说什么？”

        对视片刻，柳曦白却没有说话，他掸了掸衣袖上粘着的香灰，仿佛是已经确认了那般，不需要再听对方任何答案。于是慢慢的在许璟的视线里走远，口中还吟道，“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生。”

        轻描淡写的言辞本可以过耳即忘，却不知怎的，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笔难以抹去的浓墨。

        屋外的风透过门，庙内又灭了两扇烛火，许璟眼前暗了暗，而那佛像端庄慈祥，神势肃穆，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也不减半分威严，下面的人抬起了头与之相望，霎时间，思绪万千。

        ·

        原是想静心，可没想到柳曦白几句话让他在禅房里醒到凌晨都没丝毫的睡意。

        许璟在家的时候晚上都是要开着灯才能入睡，而这里的吊灯无法调节亮度，那光虽暗，在晚上也晃眼睛，好像躺在粘板上，他翻来覆去，总是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这时的信号要比白天好，实在睡不着的许璟摸出手机一看，发现消息多的像几辈子没回复过。他列表就只有一个班群，也是被设置成了免打扰，除此之外都是些压根就不认识的人发的。

        里面小部分是初中不知道哪里打探来他联系方式的学弟学妹，而大部分都是上高中后加的，之前有人在表白墙上发了一段六秒钟的视频，里面仅仅只有男生的背影，浅浅的光晕镶嵌着少年清瘦颀长的身型，校服宽大，却还是遮不住那片单薄的肩，他走在梧桐树旁，仅将黑色书包置于左肩，露出了半截细白的手腕，只是视频放到一半时，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只毛茸茸的橘猫，校宠晃着尾巴，亲昵似的跑上前的对少年的裤腿又磨又咬。

        那条说说的标题是:有人认识这个帅哥吗？得不到他的联系方式我死不瞑目。然后下面的评论整整齐齐的加一。

        后来不知道是谁泄露，许璟那天的手机因为接连不断的通知卡退好多次，等能正常使用后他第一时间就设置了申请好友问题。

        至于那些已经加了的人，他懒得一一删，也很少回复。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不停的给他发消息。

        许璟找到了压在最底下的对话框，想着严哲现在肯定没有睡觉。

        【xxj】:。

        两秒后。

        【严哲】:。

        【严哲】:璟哥，你还没睡啊？要不要来局游戏，排位二缺一。

        许璟嫌手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严哲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不过说话的时候表示对此很惊奇，“是本人吗？”

        许璟反问，“你觉得呢？”

        “哎呀，我就奇怪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严哲摁确认的手一顿，警惕道，“不会是找我借钱吧”

        许璟笑了，还是那种带了点散漫的笑。严哲慎得慌，刚想问在笑什么，就听到对方回了句让人特别想掀桌动手的话。

        他说，“我爸的公司应该近五十年都不会破产。”

        严哲:“……”

        自己忘了，这是个真少爷。

        深夜找朋友，不是金钱就是感情。严哲别的不在行，这方面的反应比谁都迅速。

        “那么就是，你……春心萌动了”

        对面冷冷道：“滚。”

        可安静了三秒。

        “不过，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

        “……”严哲语气弱弱的，“你说。”

        许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其实他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最后只能来了句，“算了。”

        电话那头的严哲刚开了把游戏，听到这话更是好奇心起飞，许璟从没有这种话说一半的习惯，犹犹豫豫绝不是这位的风格。

        “璟哥，我最近找了个对象。”

        想着可能是许璟情窦初开有些不好意思，严哲打算通过自己来引出他的话，结果这话说完得来了对方一句，“男的女的”

        “”

        严哲手一抖，大招直接放空，惊诧喊道，“璟哥”

        许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身子都僵硬半边，只能慢吞吞道，“当我没说。”

        “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去听恐怖故事那个女生，你不是看见过嘛。”

        某人的记忆力属于那种选择性的差，所有见到的或者听到的，都会在第一时刻被许璟分成两部分，重要的，他临死都不会忘，不重要的，当场就给抛之脑后了。很显然，话中的人属于后者。不过听这声音他都能想象到此刻的严哲有多么开心，许璟靠在床头，突然问了句，“你为什么会选择和她谈”

        严哲回的很快，“啊这能有什么理由。就喜欢呗。”

        许璟拧了拧眉，“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这个……怎么说呢。”严哲边想边耐心的组织着语言，“我也讲不清楚，刚开始就觉得她长的好看，腿长身材好，后来发现性格什么的才更吸引我。”

        身材好，长的好看。

        许璟本在细细想着这两个点，结果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睫如蝶翼，眼藏桃花，接着向下就是小臂和腹部上那漂亮的肌肉，以及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

        许璟暗暗的骂了句脏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哲啧了两声，“璟哥，如实招来，你是不是瞒着我有暗恋对象了”

        许璟刚要否认，又听见对方几近肯定的来了句，“我知道了。”

        他心里一咯噔，连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睡意都去了两分，“……什么”

        “是不是初三坐你前面的那个女生我就知道，当时只有她能跟你多说几句话。”

        严哲说的这个许璟还存有一点印象，主要是因为秦欣和她妈妈认识，又因为碰巧同个班，所以嘱托他多照顾点，至于有没有说过话，他是真的记不太清了。

        “不是，挂了。”

        毫不拖泥带水的四个字成了这通电话的结尾，严哲郁闷不已，可念着两人多年的友谊，他还是发道:

        ——璟哥，要是有情感方面的问题，别害羞别逃避，记得问我!

        ——这方面我很靠谱!!

        许璟下意识想回不需要，但——不得不承认，实践出真知。严哲到现在为止谈的次数单手是掰扯不过来了，万一，他是说万一将来自己哪天真的有病动了这方面的念头。

        等等。

        可无论怎么说，自己再有病。对方都不应该是刚刚从脑中闪过的沈彦吧。

        许璟重重叹了口气，愈发头疼，扔下手机后便不愿再想似的将眼睛一遮，把自己埋进枕头。

        这夜，漫长又寂静。

        翌日。

        某人依旧是很没出息的被饿醒了。

        还是昨天那乌冬面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填满了整间屋子，许璟迷迷糊糊的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简单收拾后便跟大爷似的往那凳子上一坐。

        沈彦用手肘推开门，看见眼前这幕时觉得有些好笑，桌前的人虽然低头玩着手机，但显得早有预料，理所应当的在擎等着吃。

        他走了过去，将两碗面一放，说，“你今天起的倒是早。”

        许璟直言道，“饿醒的。”

        沈彦递筷子时又看了眼碗里清淡的面，突然有种带着这人来受苦的感觉。

        “那个小男孩说山脚只是普通的旅游景点，真正的寺庙以及他们所信仰的神佛和习俗，都不在这。”

        “知道。”

        沈彦刚坐下，得到这个回答微微挑起眉，“明白我的意思”

        许璟不置可否，在长达两分钟的安静之后，说，“我陪你去山顶。”

        瓷碗边的温度烫的厉害，沈彦的食指指腹贴在上面，一时间忘记拿开，等回神之际，那小半截地方已经开始红肿，且有些发麻了。

        “我既然跟你到这来，不就是做好了要去的准备。”许璟像是有些不满，继声道，“再说了，我看起来像那种不讲道理，自私自利的人么？”

        “第二种不像，不过第一种——”沈彦默了半瞬，说，“挺像的。”

        “……”许璟抬起头看着他，反道，“我觉得你才是那个像的人。”

        “嗯为什么？”

        自然是你这张脸，许璟在心里说。

        若是这人口中叼根烟，再解两颗衣领上的扣子，笑的时候倒还有几分人样，可只要神色一淡，那绝对是看着就很不讲道理。

        只是，他没见沈彦抽过烟，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就算在前几次情绪不大对的时候对方也依旧留有理智和矜重。

        挺好的，许璟想，这才是沈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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