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幕蝉鸣（1）

夏天让人烦躁的除了燥热、蝉鸣，还有期末考试。

        江北大学的工程学院，新建的宿舍坐落在校区的一角。

        门上挂着的“1102”的门牌晃了晃。两个同学关门的时候，带起来一阵气流，沿着墙壁，把宿舍的窗帘卷起一个角。

        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缕阳光照到上床下桌的桌子边上伏案的一个背影上。

        那人手肘下面压着两本封面上用马克笔歪歪斜斜地写着“舒运凡”三个大字的课本和习题册，打了个喷嚏。

        “草！谁他妈不好把窗帘拉好，晒死我了。”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和他床铺紧挨着位置的同学正把脑袋钻进白t恤的领口里，抽空回了一句：“舒哥，还有十分钟就考试了，谁还管得着窗帘啊。”说完抓上书包摔门出去了。

        舒运凡没来得及骂回去，被门声震得脑袋嗡嗡响，抬起眼皮一看，宿舍里就剩他自己了，赶紧抬手看了下手表。

        七点五十五。

        他说了声“卧槽”，把桌子上摊开的书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向考场飞奔而去。

        这种全年级考试周的早晨，几乎没什么人在校园在外面闲逛，一路上除了碰见两只晒得蔫了吧唧的喜鹊，只有干秃秃的水泥地。

        舒运凡跑进阶梯教室的时候，老师正在发卷子。

        他站在第一排桌子前面不甘心地仰头观望一圈，考场里的座位基本上坐满了，只有前两排的“监考老师观光位”还空着。

        只能坐这儿了。他走到第二排的空位，从书包里掏出来书，摆在桌子上。

        监考女老师正在发试卷，被他莽莽撞撞的样子吸引了注意，料定这是个考试掐点来的学渣。发完最后一排的试卷才慢悠悠地踱了回来，走到他旁边，从手里剩下的两张卷子中抽出一张，铺在他桌上。

        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有些炸毛的中短发，黑色t恤，运动裤，一边翻书一边抖腿。

        摆在桌子上的课本破破烂烂的，封皮上浮夸地签着大名。

        她“啧”了一声，宣布：“考试开始。”

        因为是开卷考试，教室里同学们收到卷子后就开始填写姓名学号，翻动课本开始答题。

        “啊？”

        教室里整理卷子的声音刚刚平息，一个没有压住声音的惊呼从教室的前排传来。

        安静的教室里瞬间抬起了数十张好事者的脸。

        呼声的来源是舒运凡，他手里捏着一根马克笔，意识到自己吸引了全教室的注意，把脑袋埋到胳膊里：“完了，怎么带的是马克笔？这玩意儿怎么答题？”

        正在这时，教室大门哐当一响，好事者的头还没顾得上低下，就又扭过去看那边。

        开门的是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头发不长不短的略微有些弯曲，皮肤很白，眼眸的占比尤其浓重，长长的睫毛，眼尾却有一个略微向下后再上扬的弧度，鼻梁尤其精致，上面挂着一个浅灰色细边框的眼镜。给人一种无辜又冰冷的气质。

        他似乎是没有料到门居然会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扶了下眼镜，抬头检查门框，把门关好之后，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考场里四下立刻就有女生就小声感叹：“好帅！”

        那些女生的目光一直追随到他走到舒运凡前面的空位坐下，才不舍地回到卷子上。

        这位帅哥正好坐在舒运凡前面最后一个座位上。

        舒运凡开始戳他的肩膀：“兄弟，借我一根笔。”

        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一声。

        “老师，我没带笔，借一下同学的！”舒运凡伸着脖子喊。

        老师背着手走过来，递给前面的同学一张卷子，再从他手里接过一根笔，递给了舒运凡。

        舒运凡接过老师手里的笔之后，飞快地填上姓名学号，然后书也不翻，直接开始龙飞凤舞地答起题。

        老师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舒运凡的字实在是太过于潦草，她没耐心看下去，于是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移动到了前面一排那位戴眼镜的考生的卷子上。

        这位考生读完了题目，不紧不慢地翻动课本，看了一会儿，在几页上折了个角，开始动笔。他把书上的定理整理到卷子上，又拿出草稿纸来演算一番，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上推导过程。

        有理有据，推演工整。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考试时间进行到一半，隔着窗玻璃透过来的太阳光越来越浓烈，蝉鸣也越来越聒噪，有些同学已经开始了挠头和唉声叹气模式，教室里翻书的声音逐渐暴躁。

        舒运凡被前面那人翻书的声音吵到了，不耐烦地把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

        这种课，会做的不用看书，不会做的看书都找不着。

        虽然如此，每个专业都有那么少数几个学霸，任凭什么难度的专业课，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小菜一碟。距离考试结束不到半小时，考场里的少数几位知名学霸已经答完了，开始陆陆续续交卷子。

        舒运凡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最后一门考试，他交完卷子，脚步轻快地出了教室。

        他的心情格外愉快，哼着小曲一路小跑，从食堂打包了午饭，悠悠地回了寝室，一脚踢开门，坐到座位上，打开下饭视频，在书包里找耳机。

        “什么东西？”他手指头在书包底下摸到什么东西。

        他一股脑把所有书全拿出来。

        书包底下静静地躺着一根黑色圆珠笔。

        舒运凡叹了口气。考完试光顾着交卷子跑了，把人家的圆珠笔带回来了。

        他皱了皱眉头，从把这支笔捏了出来，刚才考试答题的着急，这才顾上端详一番。笔看样子是新买的不久，样式简洁设计流畅，手感不错，不像是他平时会买的那种用过一次就能扔的。估计还……挺贵的。

        “管他呢。”他把圆珠笔放在桌上，反正丢笔的不是他。

        然后他打开了下饭的游戏直播，开始扒饭。

        舒运凡吃着饭，其他室友也陆续回来了。他们寝室一共有四个人，舒运凡的床位靠窗，相邻的床位是宿舍长，邵杰。对面床位的是个子不高的学霸李超，而李超相邻床位的是周博宇。

        先回来的就是邵杰，他的长相平平无奇，是个没什么特点但是头最大的男生，属于混在大学生人群里找不着的那种，找对象屡屡碰壁。好在他心态最好，而且有点憨憨的善良，所以人缘还算不错。

        邵杰一进门就向舒运凡打招呼：“这么快交卷，不愧是你啊，舒哥。”

        舒运凡吃着饭，笑着答道：“交卷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考高分啊。”

        邵杰可不信他这句话，“你又凡尔赛了。”

        正说着，另外两个室友也回来了。进门的两个人一高一矮。

        矮一点的同学就是李超，戴着厚厚的眼镜片，他性格沉闷，平时不怎么说话。又高又壮的那个叫周博宇，话最多，宿舍气氛全靠他。

        周博宇推门进来，嗓门最大：“考完试了，老子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吃麻辣香锅。”

        “我饭都吃了一半了！你不早说？”舒运凡把手里的饭盒一放，十分不满。

        “谁让你那么快交卷。”周博宇笑道。

        几个人拿出一个斜靠在墙边的折叠桌子，摆在宿舍中间，然后各自把椅子拉过来围着桌子坐一圈，边吃边聊。

        最近大家最关注的事其实是考完试以后的转专业和分班情况。

        往年他们专业都会在大一结束的学期末考试之后，重新按照学生们的志愿，转专业或者分班。

        但是今年政策有变。周博宇一边拆外卖包装，一边说道：“听说考完这一科，等到15号就要正式出转专业的结果了。”

        “那咱们宿舍是不是也要解散了？”邵杰问。

        “不用，今年不转专业的不用重新分班，也不用换宿舍。”周博宇回答道。

        “那李超这种情况？”几个人齐齐看向李超。

        李超一心想转专业到生物医学院，考试之前已经提交了转专业申请了，以他的成绩，转专业肯定没问题。

        周博宇说道：“他成绩好，转了专业就得换宿舍了。”

        李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会搬来个什么样的。”舒运凡说着，和其他人在麻辣香锅的碗里抢起了肉。

        “你都吃那么多了，还吃？”邵杰说着，也跟他抢了起来。

        周博宇笑道：“干啥呢？给李超留点。”

        “不过，”抢到了肉，舒运凡说道，“李超这么安静的好室友要是搬走了，以后可难找了。”

        几个人一起点点头。

        周博宇说道：“没什么办法，新室友什么样，那就看运气了。”

        天气愈发燥热，转专业的日期越来越近。工程学院是人数不少的大学院，在不同院系转专业的同学很多，学生们也越来越躁动，校园里经常能看见从外面的超市买整理箱回来的学生。

        笃定自己能转系的，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比如李超。

        转专业结果第二周就出来了，李超意料之中的转专业成功，通知和名单登在了院系官网上。

        搬宿舍当天，四个人起了个大早，帮他搬了半天的行李，一直到中午，舒运凡三人拿着空了的整理箱回到了宿舍门口。

        在宿舍门口等着舒运凡找钥匙的空档，邵杰问道：“咱们专业分数高，转来的同学会不会又是个学霸啊？”

        成绩单出来，舒运凡现在已经是妥妥的全系第一了，他心情格外好，尾巴翘上了天，笑道：“哪能呢，咱们系是王牌，李超一走，除了数学系的，别的系的那些学霸都是……。”

        还没等他把钥匙插进锁里，门被轻轻一碰，自己开了。

        然而他最后两个字已经说出来了——“垃圾。”

        宿舍里的一个新同学正在收拾东西，见他们回来了，朝他们挥了挥手。

        中午逆光的太阳有点刺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垃圾”两个字刚好飘到他耳朵里，表情应该会不太好看。

        “怎么还不进去啊？”周博宇见他站在门口不动了，往前挤了挤，看到新同学，不说话了。

        邵杰一向对这种气氛的感知十分迟钝，从舒运凡旁边侧着身子进了宿舍：“进去啊，累死老子了。从早晨七点开始搬到现在，箱子都觉得沉。”

        舒运凡最后一个进门。在面无表情下，他心脏狂跳无法冷静。

        “完犊子了！”

        新室友抬头朝他看了过去。

        舒运凡立刻拿门挡了一下自己，感觉那边目光撤回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推开门。

        新室友看着面熟，正在默不作声地整理书籍。

        舒运凡轻手轻脚地挪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立刻打开电脑——

        他的床铺位置和新室友相对，所以只要背对着他，那个人看见他在忙，肯定不会主动来跟他说话的。

        然而他想错了。

        新室友在他开始忙之前，就过来跟他说话了。

        舒运凡刚掀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原封不动把屏幕地给他盖了回去。

        那只手又往前伸了伸，从桌上拿起来一根圆珠笔。

        舒运凡看着那雪白的指关节，一边向后躲开，一边吞了下口水。

        “这是你说借我的笔？”

        那人特意把“借”这个字说得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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