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临安府西南有座壶丘山，早年叫孤山，因丘陵地带突立一险峻之峰，四周无着，唯一小道可行，乃采药人冒着生命危险踩出，别于他山，难于亲近，故叫孤山。后有道士进此山修筑寮舍，修炼。此山环境清幽绝立，特易修仙成仙，故被道士改为壶丘山。

        骆羽和父亲来到山下，见山前通道已罩在一道观中。此道观面积甚广，似一小宫，听说是皇帝派人所修。整个环境似园林如仙境，甚是清雅、壮观，与日常所见道观颇有不同。

        观门上书“壶丘观”，进门即见一大殿，上书“无心殿”，供三清。有两偏殿，一书“无意”，一书“无识”。两人被小童引领，至偏廊走到后院，在一雅屋外停下，雅属书“无着”，另一屋书“无物”。小童道：“师傅请骆大人在此屋等候。”指“无物”屋，又手势引骆羽到“无着”屋：“仙姊请进。”临转身，父叮嘱：“拜见之人非同小可，万万恭敬礼待，不可造次。”

        骆羽进屋，宽敞雅致，正位坐着一鹤发童颜长者，仙风道骨、气派非常，煞是好看。正欲上前礼拜，忽脚下地陷，附近砖石纷纷快速下滑，仿佛追入一个深渊……骆羽身子不稳，差点被带下去，但马上飞身向上，用手抓住屋梁。

        可屋梁突然发出“咔嚓”巨响，顿时断裂，骆羽眼看就要掉进深渊，遂斜身翻飞，落在前方的一张太师椅上。椅子边的小桌却突然变成一只白虎，转身向骆羽怒吼，并欲把她掀翻下来。骆羽就势踩上翻倒的椅子把上，又把椅子重新放好，落座。手按着白虎的额头：“小可爱。”果然，虎变温顺，变回小桌。而门口的一切也同时恢复。

        老者着手边一莲花茶盏，飞向骆羽。“看茶。”骆羽要接，却见茶盏变成银晃晃的钢齿轮，向她飞转。躲开其利，再把它用手指接住转回，果又变成茶盏，甚是精致漂亮，里面的茶温热适度，茶□□人，骆羽喝了一口：“嗯，好喝。”放下茶盏，那被她搁在桌上的茶盖就自己盖了上去……

        老者道：“这孩儿好生没礼貌，不跪拜，径自坐了。”

        骆羽马上起身准备跪拜，单膝还没着地，忽被屋内供着的神仙的手掌飞来“啪啪！”扇在脸上。骆羽一怔，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同时，将那手掌扇回老者脸上“啪啪！”，老者一怔，下意识道：“大意了。”

        这古时候，通常是要守伦常的，比方有时需近乎不明辨是非地敬老。可这骆羽在仙界的一点仙龄就秒了人间无数代老人，但这不是事，她在仙界也不是个守规矩的，能闹了王母的仙鹿宴，能赶着日神的马车一顿乱跑，来到人间被散养、被宠爱，无设障成长，没受过屈辱，也并无什么拘泥。对她来说，老可以敬，但要值得敬。无缘无故被扇了巴掌，这种侮辱，骆羽从没受过，她回击，完全是下意识的。而这老者是个修仙之人，凡间一切物障识障皆除，心纯如婴孩，这样的举动一点没让他恼，反觉意外，好玩。

        于是，他又引一神像手指戳点骆羽额头。骆羽无奈，站起，让那手指变成更快速的动作，仿佛无数根手指，环着那老者的头，做欲点之状。老者却道：“好玩。”从坐位上跳起，躲开那些手指，做出欲跑的姿势：“来玩，追我！”

        骆羽好气又好笑，也觉得有点好玩。又因听了父亲的话，要好生恭敬，只好陪他。

        两人在屋内闪展腾挪地捉迷藏（他还变出各种幼稚、简单的死物、活物、障碍、陷阱，都被骆羽一一破掉），最后老者穿进墙壁，在墙壁里转着跑，被骆羽用星目找到，并用腕上法器将他固定，终于让那根手指点上了老者的额头。老者竟开心地笑了，孩子一般，目光闪闪发亮。然后又故意“咳咳”两声，道：

        “小丫头仙术不错。”

        “雕虫小技。”骆羽有些无语，又觉得这小老头是真的可爱，她看得见他澄明的眼睛和由衷的开心。

        “对，雕虫小技。我们俩比赛，看谁先到山顶。”他手指窗外那绝壁孤山，然后不管骆羽什么反应，忽地遁地跑了。

        骆羽飞身跟了出去，用星目看他在地下、山脊内部穿行的样子，也笑了。扔出腕间法器，飞在他前头到了山顶，等他。他一露头，见骆羽就站在面前，故意拉下脸：“不好玩，你用了仙器。”

        骆羽：“你没早说，要不重来。”

        老者：“不来，我是人修的仙，你是仙做的人，看来还是比不过。”

        骆羽：“你怎么知道我是仙做的人？”

        老者：“我修了‘通天术’。”

        骆羽：“那多跟我说说天上的事，我天上的爹娘怎样？”

        老者：“诶，天机怎可泄露。再说，这‘通天术’也不过是人术。”

        骆羽：“那你这些做的，也不是人力所为……”

        老者：“我这凡人修的仙，道行甚浅，所以找你来谈谈、学学……”

        这老者正是“壶丘观”主人，名枯槐子，号无真道人，俗姓绍，名绍汤（shāng），字辅岳，是当今皇上的伯父，原前朝太子。因感无力扭转国势由盛至衰，偏好出世研究仙术，遂将皇位禅让给当今皇上的父亲，他的亲弟弟绍陟。陟曾不受，后无奈哥哥坚辞，遂授哥哥皇恩公，赐周公辅皇伯尊爵，又赐周公辅皇杖（有越皇生杀任命权）等等，依皇室规模修“壶丘观”，任其修仙养性，追随其精神导师壶丘子……

        这枯槐子离宫后从未干预过朝政，亦从未回京……骆笙为寻济国良途，与衰国败国一方相衡相敌，慢慢悄悄查找，才从老师，辅国师颛顼袊（ling），字畲田处得了点拨，来找枯槐子先生，但他根本不见骆笙，只对他的女儿感兴趣。

        这一老一小两天一夜边玩边谈，完全置骆笙如不在。两人各有所取，所以所说所学内容都非常重大（分两人角度来说），十分尽兴，速成莫逆。

        由于谈得较多，这里放些骆羽关心的：

        一、关于不当皇帝。

        枯槐子做了一个比喻——壶欲碎。拿茶壶做演示，骆羽提示他可以避免，将导致让壶破碎的危险解除，或者在跌落处安放安全措施。枯槐子再做比喻，可使之器物已不受控，形容险情的不可避免，即便想了个拙劣的笨办法，在茶壶上栓了保护绳，可这绳是肠衣做的，看似坚固，一抻就断。骆羽让他坚持扭转，他摇头说无力，所以出世求仙法。骆羽说这是逃避，因为没见那个朝代有仙人来管人间事。

        二、对于当下世衰而危，枯槐子认为：

        天行天道，人行人道。天以不治而治人间。

        正如天赐人以水，水养万物，水亦能翻覆。

        骆羽问：“那百姓呢？那么多短若蜉蝣的生命正承受不堪的艰难。”

        枯：“天以一时之民，天以千年之民为民。”

        骆羽：“以前世为训诫？警醒后世？当下的民怎么办？！”

        枯：“天亦将人为水啊，随道而转，不过都是教育和发醒。天地爱民、福民，是爱。痛是爱，苦是爱，恨是爱。”

        骆羽：“我以不放弃今生、当下为任！我等必做些什么，不能抱憾！”

        枯：“你便是个小仙，又能如何？人力非天力，天力不可为人所用。”

        骆羽不语。

        三、想做骆羽人师。

        枯：“你仙师教你尚朴，崇自然，让你自性发展，很是合我心志，但是好事，也是坏事。所以你需要一个人师。”

        骆羽：“我不要！”

        四、也有大同世界的愿景。

        虽为皇室，却认为举用以贤德才干为考，为皇亦是。世应公道、公义、公正，祥和，蒸而日上，安民，厚物……

        这颇令骆羽震惊和向往。请他一起实现，先生只是摇头。道：“或在千年之后，世间百转，终寻正途……”

        老小孩让骆羽展示一点仙术仙力，就给她讲上一番。骆羽有拨开云雾般感慨，老先生则兴奋莫名，因为他一百七十多个徒弟加上他自己，仙力仙能也不过骆羽一成，他被纠正、被去芜取菁、被唤醒（只是修仙方面），又对修仙涨了无限热情……

        非留骆羽长住，被辞，赠骆羽方尊螭佩，道：“傍身，往世间深路高路去，能助你，因识者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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