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陵

少年郎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将剑鞘指向那歪瓜裂枣的男人。

        “？”

        他抬了抬下颚，一双剑眉挑起弧度，冷光渐深。

        那人缝儿似的眼睛猥琐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有些心虚地背手冷哼。

        “什么玩意儿！”他不甘不愿地从江策身旁走过，错开后又添了句，“我呸！”

        仗着一副小人模样撒泼后，步子倒是一步都不敢慢地逃开。

        江策收回剑，翻身上马，长臂朝她一伸，在明昭抬手之时将她轻松带入怀中，执着缰绳扬长而去。

        一路走的回头路，明昭在他怀中沉了脸色，知道他就是想把自己给送回去。

        半路遇茶馆休息，江策拴好缰绳，找店小二讨了茶水又点了两碗肉沫面条。回过头找角落桌前的少女，只见她冷着脸不说话也不看他。

        “昭昭。”

        他忍不住唤她，明昭却在他靠近之时侧了脸。

        ——这是明摆着的在生气。

        “你看这一路多危险。”

        语气只得放软，瞧着小丫头眼眸转动，侧过头对他对视，总算是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谁知——

        “江哥哥，你要是觉得昭昭是个拖油瓶，那昭昭……一个人走便是！”

        说着说着，眼底便要滴落几颗珍珠。江策瞠目结舌，一时无言。眼看着她就要落泪了，连忙摆手，对她妥协了。

        “昭昭，我可以带着你，但是你必须要给江哥哥说实话，你秋姑姑他们知不知道？”

        “知道，同意了。”她不假思索地一次性回答他。

        ……

        他眉心一跳，看着她眼底的泪花一瞬间就给收住了，且此刻眼里还冒着星星。

        “小官人，小娘子！面来啰！”

        店家打断二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沫面搁于桌前，而后热情道了句“慢用”边拍了拍手转身忙活儿。

        江策将烫好的筷子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白嫩的小手与黑黢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没忍住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那双葡萄般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疑惑地扫了他一眼，江策曲指掩嘴轻咳一声，眼角却是抑不住的弯起。

        今日日头不算很晒，二人吃完后离开了小茶铺子。

        大道旁的柳枝轻轻飘动，江策牵着马朝明昭走来，伸手捞起她的臂弯将她稳当放到马背上，像是端孩子一般轻松。

        “乖，你走太慢了，让它驮着。”

        明昭正向同他说话，就听他语调懒懒地说了这样一句。

        哼，又嫌弃她！

        少女鼓起小脸，口中轻哼一声，表示不满。走在前侧牵马的少年嘴角轻轻扬起，眼底泛着笑意。

        笨蛋。

        身体那么虚，当然还是乘马好些。

        原本之前住的无名小村离这南禹关便不远，很快二人便出了关。

        关道外，暗蓝衣衫的少年纵身一跃将那素衣的女子揽在怀中，扬起缰绳朝着前方而去。

        半日行程，江策尽量照顾着明昭，没有骑太快，抵达郸州还有些时日。眼看着日薄西山了，穿过这道小路，便瞧见前方的石碑。

        刻着几个大字——金陵县。

        背着竹篓的老伯从石碑后慢慢走出来，江策看了眼怀中的人都睡着了。

        他轻声唤住老伯，“老伯，请问这金陵县穿过可是到了郸州地界？”

        那穿着补丁粗布衣衫的老伯擦了擦额角的汗回他：

        “穿过咱们金陵，再走五十里便是郸州城了。”

        “谢过。”

        江策揽着少女，只颔首道谢。

        当下要紧的是去县里看看，有没有店家可以借宿。他单手轻夹马腹，缓缓朝金陵县而入。

        而那背后的老伯却望着二人的背影，捋了捋白须轻叹一声。

        “少年人，不入山林，不识百鸟呐。”

        步入金陵县，此处应名。不再是之前那般的贫瘠之地，算是安静祥和的小镇。

        城内孩童喜在大道处玩闹，江策便轻轻放下明昭，单手扶着她，自己先下马，然后将她挂在背上，牵着马去找客栈。

        明昭一直半醒半昧的，此刻也被他的骨头硌得完全醒了。

        “江哥哥。”

        背上的人忽然开了口，江策微微侧头回她：“嗯？”

        “放我下来吧。”

        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绵奶音。

        江策依言缓缓放下她，二人找了半圈儿都没看见可以住店的客栈。他有些无奈的侧头看脏兮兮的明昭，小姑娘额角泛了薄汗，发丝腻在一起，本来娇滴滴如仙女儿似的姑娘被他弄成这副德行……

        “昭昭。”他摸了摸鼻骨，唤她。

        “嗯？”

        “哥一定让你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睡一晚。”

        “嗯。”

        两人相视一笑，少年又忍不住揉了揉她本就歪扭的发髻。

        身后的暗巷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策眉一蹙朝后望，只见几道人影在暗巷中晃来晃去。

        “我们再去找找吧。”明昭用一截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一块白皙的肤，有些滑稽。

        江策刚要说好，便见暗巷中冲出一道身影，直直地朝着明昭，他瞳孔一缩，下意识便将明昭护在身后，却见撞到他腿边的居然只是个孩童。

        “对，对不起！哥哥姐姐。”

        眼前的小男孩摔倒在地，抬起头满眼愧疚地看向二人。

        他们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衣裳也和明昭一样粘满了灰泥，白皙的团子脸上黑一团灰一团，俨然一副刚从泥坑里出来的模样。

        “你冲什么？”江策低眸看他。

        那小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心虚地晃来晃去，只打着马虎眼一个劲儿地道歉。明昭看着那小孩一副要哭了的模样，膝盖骨也磕破了，便扯了扯江策的衣角。

        江策冷着脸没说话，那孩子起身同明昭道谢后，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总算找到了附近的一处客栈，江策将马拴在马厩后，带着明昭进了客栈。

        “二位是住店吗，咱这有人号房，只要二十文。”掌柜的打量了一番二人穿着后才推荐了房间。

        他也默默扫了眼客栈，算不上好，还能将就，应该也贵不了多少，直接问了要一间天号房。

        “哎哟，现在咱这的天号房只要一两碎银，便宜得很哩。”掌柜的这下喜笑颜开，与方才判若两人，直接出来迎人。

        江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一边道：“一间天号，一间人号就行。”

        “好叻。”掌柜的就差双手捧上要钱了。

        下一刻，江策的眉心轻跳，他的钱袋好像不见了。他脑海中回忆了一圈今日的行程，在茶馆处他的钱袋还在……

        他的眼一敛，是那个男童！

        今日撞了他腿边的那个孩子。

        “掌柜的，麻烦照看着点我妹子，我马上回。”他单手拿着剑，淡声嘱咐了一句，转身就朝方才的暗巷而去。

        找了一圈儿，人早就没了身影。江策有些咬牙，冷静了片刻后，只得回了客栈先将明昭接出来。

        穿过暗巷，朝着那客栈走去，江策身形一顿，只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乱蹿。他快步上前逮住那只作恶的小手，那人一脸怒意的回头看清面前的人脸后，一脸慌张地求饶。

        “大哥哥，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我吧！”

        那小男孩，直接掉了几滴眼泪出来。江策也没管他，直接想将他从人群中拎走。

        “这位兄台！你怎么能当街打孩子呢！”

        人群中，一道男声传来，正是方才被这小孩摸了钱袋的正主。江策冷嗤一声，不想理他，这下，倒是引起了更多的议论声。

        “就是就是，长得端端正正的，怎么心这么黑。”

        “孩子多小啊，不知道教吗？”

        那小男孩眼珠一转，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仗着人声，连忙哭喊着。

        “救救我呀！我不认识他啊！”

        孩子撕心裂肺地喊着，人们更是口腹蜜剑起来。方才为他说话的清秀文人，也面色大变，朝着江策开始说教。

        “简直是有辱斯文！怎敢当街拐卖孩童！”

        “你吗/的，长没长眼睛，看看自己钱袋空了没？”江策的耳朵嗡嗡地叫，十分不耐烦地骂他。

        那文人愣了一瞬，果真去摸自己的钱袋，空的！他这才急红了脸，一时之间结了舌头。

        人群中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指指点点地说着江策欺负孩子。

        “这位郎君！烦请放下我家三弟！”一道女声响起。

        众人纷纷朝那自称男童姐姐的女子看去，只见人群外，一秀丽女子提着竹篮，一身墨绿衣裙朝着他款款走来。

        人潮开外的一处暗角里，一破布衣的老头扫了一眼前方，哼着小曲，低头轻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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