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观月

此话一出，明昭心中生出一抹紧张，她的银鹰卫向来隐藏极好，就连江策与凌行秋这样习武之人都未曾发现，为何这小孩却能知晓。

        “他们如何了？”明昭此时声音还有些虚浮。

        阿微看她紧张的神色，也不卖关子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有人受伤了。”

        闻言，她素白的手指在袖子中握紧成一个拳，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二人抬眸看去，是江策端着一叠热腾腾的食盘朝里走来。

        他瞥见阿微，剑眉轻拧，“小孩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干嘛？”

        见到江策，阿微倒是乖巧许多，格外熟络地跑到江策跟前，“我不是来看看姐姐好些没有吗。”撒娇卖萌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得心应手。

        “行了，快回去睡觉吧，乖。”江策把手中的食盘搁在桌子上，推着阿微的小肩膀往外送。

        阿微被送出房门口，回眸看向江策，眼底划过一丝不情愿。大哥哥是不是忘记了，这是我的房间呀……

        阖上房门，满室飘着浓郁的面汤香味，明昭生平头一次没忍住，肚子“咕”地一声再次响起。

        整整三日，未曾进食，江策瞧着她那张素白的脸，原本就没有几两肉，如今越发清减，显得那双鹿眼更大了些，太瘦了。

        如果一阵风吹过来，江策觉着，自己不拉着她，定是可以让她吹到天涯海角的。

        明昭起身来到桌前坐下，一碗阳春面汤上还浮着点点油沫子，很香。她拾起筷子，细细吃着，味道如同月前他们在大相国寺那日晨间的一般无二。

        “江哥哥，我之前便想同你说，若是你不做大侠，也可以当厨子的。”她吃了几口后，眼里淌着笑意朝江策开口。

        大侠换厨子，这是哪里来的好前途？江策哑声一笑，挑眉回她：“宋昭昭小姑娘，就凭你江哥哥这身不凡的本事，当个厨子也得当个御厨吧？”

        “行呀，我聘你呀。”她脱口而出，下一刻又动作微顿，偷瞄了一眼江策，这人却不以为意地看着她，并未觉着她方才的话有何不妥。

        约莫一炷香后，明昭才吃完这面，屋内尽是食物的味道，江策起身将窗牖敞开半扇。

        窗外漆黑一片，天空上泛着淡淡的深蓝色。明昭撑着脑袋，再往上瞧，只见一轮孤月高挂，周边皆是乌云密布。

        “明天可能要下雨了。”江策扫了眼空中乌云，淡声道。

        明昭点点头，幼时秋姑姑是教过她辨别天气的，她凝着那轮月，只见那本师月牙般的月亮周围乌云渐渐散开，月亮将满未满。

        “诶，江哥哥，月亮圆了。”

        刚转过身的江策也抬眸瞧去，果然，那乌云一一散开，一轮圆月挂在空中，细细瞧去，还有一缺尚未满月。

        奇了怪了，今儿个既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如何会有这圆月之象……

        思及此，那乌云却又渐渐布满遮盖住那月亮，恢复成一轮尖尖月牙。

        应当只是物换星移罢了，只有刹那，并非怪象。

        “喜欢观月？”江策收回神色，回眸看她。

        明昭摇摇头，思索了一番才回答：“不喜欢，月儿孤冷，我不喜欢。”

        不喜欢孤冷，也不喜欢终年的药香缠绕，她的眼眸垂下，浓长的睫毛覆盖住神色。

        江策在她身旁坐下，瞧着她的细微变化，她方才说了两次不喜欢，字字句句都是不喜欢，可是她方才瞧着月亮的眼神却是明亮的。

        所以并非……不喜欢月亮，而是……不喜欢孤冷二字。

        回想起二人初相见时，桃花树下站着个面色病恹恹的绝色姑娘，听雨轩内常久不散的药香，初下山时面对人潮眼底的一抹兴奋与无措。

        一点一滴，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有在佛寺长大的道理？

        “宋昭，月亮从未孤冷，她有群星环绕。若是你能细看，便会瞧见那些散落在月亮周围的星辰。”江策的声音似黑夜中点亮的一盏灯，将她从那低沉中带回。

        “所以宋昭，再微弱的光，也是指引你的灯。”他执起一旁的烛盏，搁在她的眼前，星星微弱的火光照在她的眼底。

        火光红艳，是热烈的，江策的话，却是暖的。

        明昭抬眸与他对视，窗外的微风吹动着半窗，少女的心绪也被吹散。

        -

        翌日天明，妇人提着药箱朝明昭所住的房间走去。她忽然顿住脚步，扫了眼四周，默了一瞬，收回目光，推开房门入内。

        轻幔后，素白衣裙的女子依靠在床畔，似是将睡醒的模样，与她对视。妇人放下药箱，眼底并无半点惊色，朝着明昭开口。

        “我就知道，定是你已醒来。”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明昭朝她颔首示谢，复又开口，“夫人医术精湛，才得以醒来。”

        那妇人却嗤笑一声，拿着一方木盒走来，“得了吧，要谢便谢你那哥哥，有情有义，在这房外守了你整整三夜不眠。”若不是你醒过来，恐怕外头还杵着一“不眠战神”。

        当然这半句她并未对明昭说出。

        她说着将木盒打开，一排银色小针躺在里头，她捻起一枚，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银烛台将针烧上一遍。

        片刻后，针已滚烫，她看向还在愣神的明昭，开口：“将外衣脱了。”

        明昭闻言回神，正欲将外衫脱掉，下一刻瞥见一抹银光，心底暗生不妙，侧眸一看，一枚小小银针正与她“微笑招手”。

        她捏着衣襟的手指一抖，翕动樱唇，小声问道：“夫人是要施针吗……”

        那妇人闻言挑眉，不置可否，手中银针举着，明昭却迟迟墨迹着不肯脱衣。

        “小姑娘，我女儿三岁便不怕这银针了。”妇人扫见她额间的密汗，有些无言。

        门外，两道脚步声纷至。

        一大一小从走廊两侧而来，对视一眼，小的手中拿着一提药包，气味难闻，格外冲鼻。

        江策扫她手中的药包一眼，“今日改换药方了？”

        “不是呀。”阿微摇着头，头上的双环髻也跟着摆动，跟个拨浪鼓似得，她又言：“娘亲让我给姐姐送药包，施完针后夜里用来泡澡的。”

        江策这下了然点头，想了想又问，“这药泡了会不会痛？”

        他想起曾经自己也泡过几年药浴，浑身灼热滚烫，似火炉里被练了丹药一般难受，这药……

        阿微正要说什么，便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叫嚷。

        “夫人！求您轻一些！”

        又是一声。

        “啊！”

        这声音……江策忍不住偏头，里头带着哭腔叫嚷的是……昭昭？

        “你娘用的什么针？”江策眼下一冷，看向阿微。

        阿微也是一怔，她记得那针很小很细来着……她还经常拿着玩呢，不可能呀……

        在江策冷冷的眼神中，她有些无措地比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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