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之好我（四）

　　杨芷昏睡了三天，醒来之后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张司空擒获狐魅的故事早已传遍了晋国各地，杨府为自己小姐大婚准备的一应物品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杨芷有了些精神却谁都不想见，羊蓉儿和陆汀兰来了多次，都被拒之门外了，她一个人走进了孔昭常用的书房，去里面去寻一个红木匣子。

　　匣子的花纹很漂亮，是杨芷最喜欢的蔷薇花。她抚摸着匣子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孔昭的呢？是在弘文馆看他应对天下世子的时候吗？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想，那个时候她还真没注意到他。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张又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杨芷小心翼翼的拿出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啊芷，展信悦。只这五个字，杨芷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流，她的心突然一阵剧痛，然后她用手轻轻的护住心脏的位置，笑着对自己说：“这是你的心，你也在想念我吗？”

　　她缓缓的坐下，开始读信。

　　啊芷

　　展信悦

　　这是你吃下药丸的第二天，今天你晕倒在了醉仙楼，我在二楼的雅间里目睹了一切，在你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但一切已经发生，我已无力阻止。

　　你吃下的那颗药丸是用我的血混合断魂草制成的，说实话，我找到你时，并不知道，你会那么果断的就把一颗来历不明的药丸吐下去，你走出房间后，真的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

　　在张司空怀疑我之后，我原打算利用你接近杨太傅，至于你的死活，起初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你看懂这些文字了吗？那颗药丸就是来要你的命的，最初给你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杨芷读到这，发觉她的心脏开始更剧烈的疼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看信。

　　断魂草的毒性发作后，你会彻底昏迷，我可以用我的血做药引，让你清醒几日。我打算让你醒最多十天的时间，然后制造一个与我无关的意外，让你自然而然的离开这个世界。可是看到今日在醉仙楼晕倒的你，我突然有些许不忍，但这一切，并不会改变，我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你，在此之前，我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心中很是愧疚，写这封信给你，想来你也不会看到，权当抒发自己的心结吧。

　　孔昭

　　杨芷放下手中的宣纸，有从木匣中拿出一张新的宣纸来。

　　啊芷

　　展信悦

　　这是你醒来的第七天，按照最初的计划，我应该准备送你上路了。可是看着对我没有丝毫戒备的你，我真的下不去手。

　　断魂草的毒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我的一碗心头血，只能勉强让你醒过来，想要完全恢复，很难、很难。

　　今天，你可以说话了，手臂也可以动了，有好些人来看你，你偶尔会对着他们笑一笑，你不喜欢房间里有太多的人，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后，你开始断断续续的和我说话。

　　我很好奇，你竟然没有要质问我的意思，每一次开口，你的语气都很平静。你问我你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你说你特别想吃醉仙楼的红糖糍粑，我甚至都不忍心告诉你，因为你的晕倒，醉仙楼已经不卖红糖糍粑了。

　　你什么都问，什么都关心，你享受着赖在床上什么都不干的日子，你说从小到大，因为是皇后娘娘的堂妹，你什么都想要做到最好，从没有这么无所事事过。

　　杨夫人今天特意带了一盆蔷薇来，你看着蔷薇花，灿烂的笑了，我从未见过这样明艳的笑容，我不忍心那抹笑容消失，我知道，我不会杀你了。

　　孔昭

　　杨芷很虚弱，只读了两页宣纸，整个人就支撑不住了，她明显觉得视线开始模糊，她知道，她要努力把木匣和宣纸收好，否则，她再也看不到后面的信了。她放下手中的宣纸，轻轻的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恢复神志，好大一会儿，她才有力气睁开眼睛，她把宣纸重新放回木匣，然后虚弱无力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杨府的人还在处理她和孔昭大婚准备的物品，她醒来后就央求过母亲，尽量不要让她见任何人，所以无论是孔昭的书房，还是她的房间，此刻都异常安静。

　　她知道，维持自己生命的是孔昭留给她的心脏，她能感受到那颗心脏拼命的跳动，用力的让她清醒着。她知道，她要和这颗心脏好好相处，此刻她的身体和这颗心脏似乎还没有完全的匹配好。

　　她把木匣放在枕头旁，静静的躺在床上，感受着心脏在自己胸腔里的搏动。

　　她不明白为什么孔昭在时，这颗心脏和自己相处的那样好，而如今，孔昭走了，这颗心脏也变得如此脆弱了。

　　杨夫人担心杨芷，虽然答应了她，不让人来侍候，但还是让一直跟在杨芷身边的婢女小红时刻盯着点。

　　小红远远的看见杨芷睡下了，才敢去回杨夫人的话。路上，在回廊里，她听见正在搬东西的婢女们说到：“你说我们小姐的心脏是狐狸精的，会不会小姐也。。”

　　“那谁知道啊，我看小姐醒了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以前多活波啊，现在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没准咱们小姐已经不在了，现在的这个就是那个狐狸精变的呢？”

　　“你还别说，真保不准是这样，那日咱们小姐死命的冲上火台，那千年的华表枯木的火焰把小姐的衣服都烧的不成样子了，但咱们小姐身上，一处烧伤都没有，多奇怪啊！”

　　“是啊，正常的人，早就被烧的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可别乱说话，这要是被老爷、夫人听见了，可了不得。”

　　小红听完婢女们的话，又想起刚刚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走路都走不稳的杨芷，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小姐怎么样了？”杨夫人关切的问到。

　　“小姐。。小姐她。。她去了一趟孔公子的书房，在里面坐了好久，然后抱着一个红木匣子出来了。”

　　“怎么回个话，这么颤颤巍巍的？”

　　“夫人，小姐。。小姐走路都很虚弱，步子也很轻，会不会？”

　　“她刚醒，身子当然虚弱了。”杨夫人立马呵斥到。

　　“夫人，小姐在火台上，一点儿都没有烧伤，您就不觉得。。”

　　“觉得什么，小红，你自小便在杨府了，不要乱说话，让我把你从杨府打发出去。”

　　“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红连忙跪下，一直不住的磕头。

　　“还不快下去，平白在这里惹夫人生气。”杨夫人身边的麽麽接话到。

　　小红颤巍巍的从堂中退了出来，吓出了一身汗。

　　“小红是关心则乱，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麽麽，你觉得我的芷儿还是我原来的芷儿吗？”

　　“夫人，咱们小姐明明是要嫁人的新娘子，结果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换了谁都是要换一个性子的，在说小姐还没好全呢，等好全了，自然就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这是在宽慰我，我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我会不知道吗？都怪我，没有照看好她，把她的性子养的那样跋扈，和胡家的那个结了仇，才会遭此横祸。”

　　“夫人！”

　　“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今日进宫去送东西的婢女说，皇后娘娘的身子也不是很好，一日有半日都睡着，皇甫医家已经去宫里看过了，陛下也一直在身边陪着，说是陛下说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皇后娘娘的病，可皇甫医家说，皇后娘娘生育的子嗣多，且月子期间没有调理好，身体是虚的，在怎么用药，也没办法补回来了。”

　　“有说，还能活多久吗？”

　　“这到没有说，不过坊间都在说，胡贵嫔已经在准备继任皇后的礼服了。”

　　“凭她也配！”杨夫人说着话，把手边的茶盏一下子就打到了地上。

　　“她自然是不配的，可是陛下宠她，这皇后娘娘那日若是不在了，可不就。。”麽麽边说话，边用眼色让人进来收拾的人出去。

　　“想的美。”杨夫人说着话，恶狠狠的出了门。

　　“听说皇后娘娘今日的身子也很是不好。”戴渊看了看楼下正在喝酒的胡公子，和段枫说到。

　　“怎么用也呢？还有谁身子不好吗？”段枫也向楼下看了看问到。

　　“段兄，杨家小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还有婚约呢？她没能嫁给孔昭，那自然是要。。”

　　“戴兄莫要胡言，我母亲已经给我定了胡家的小姐，半月后就成婚了。”

　　“你说什么？胡贵嫔的堂妹？”

　　“正是。”

　　“你？你当真要娶吗？”

　　“难道戴兄真的想让我娶一个不人不妖的人吗？”

　　“段兄，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如何说呢，你我当日都在场，华表枯木的魂魄说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杨芷身体里的那颗心脏是斑狐的，就算我想娶她，那我们段家怎么办呢？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若真生出一个半人半狐的怪物，我段家要怎么办？”

　　戴渊听完段枫的话，突然不知道接什么，喝了一槲酒说到：“就算你不娶杨芷，那也不能和胡家联姻啊，胡贵嫔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好，柏兄说，他父亲看过了，最多活不到半年了，皇后娘娘仙世后，能继任后位的就只有胡贵嫔了。”段枫说着话，也饮了一槲酒下肚。

　　“没有其他的姑娘了吗？”

　　“张司空的女儿和卞家早有婚约，剩下洛阳城中有名有姓的小姐都已经嫁人了，哪里还轮得到我选。”段枫说着话，有饮了一槲久下肚，苦笑着说：“我不像戴兄和雷兄，有贵人扶持，不仅在官场上帮忙，还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你们。”

　　“羊将军选雷华，是怕自家女儿的身世配不上你。”

　　“配不上？哪个说配不上了呢？”段枫说着话，又喝了一槲酒。

　　醉仙楼的大堂里此时正热闹，随处可见去给胡家公子敬酒和奉承的人，段枫拿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走到围栏边说：“看看楼下，人都是势力的，我们都是凡夫俗子。”

　　戴渊扶着有些醉了的段枫，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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