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即我谋（一）

　　西粱三公主和晋王大婚当日，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如此热闹的场面很是少见。

　　“你看这新郎官，多英俊潇洒啊，这高头大马看着都帅气。”

　　“是啊，都说晋王美姿仪，今日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啊！”人群中有人议论到。

　　“你看这西粱公主的嫁妆，都快铺满一条街了。”

　　“我听别人说啊，这位西粱三公主生在二月里，南方人说生在二月里的孩子不祥就给送到兰陵舅舅家了，但偏就这位公主的生辰八字与咱们晋王殿下的合适，粱帝可能觉得亏欠自家女儿的，所以才陪了这么多嫁妆来。”

　　“我看不是，都知道今年粱国大丰收，粮食多了，百姓安居乐业，自然陪就多了。”整个长安街都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的，但有一个衣着破烂的姑娘，却根本无心看这街上的热闹，使劲儿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好像要穿过人群，往东宫的方向去。

　　原本隋朝女子出嫁，待嫁新娘都是在家庙等待新郎官的，但粱国是隋朝的附属国，送亲队伍来到长安后直接被安排在了皇宫里，此时，萧画被带到了太庙等待晋王。

　　晋王杨氓晋封王爷时便在外建了王府，所以拜堂的仪式在晋王府举行，因是两国联姻，晋王杨氓到太庙之后与粱国三公主在太庙拜天地，再到含元殿拜会父母双亲，最后在回到晋王府夫妻对拜，与寻常人家的婚礼流程有些不同。

　　萧画与杨氓二人在太庙拜完天地后，出庙门时，杨氓将红绸的一端递给萧画，这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萧画盖着红盖头，根本看不清杨氓的样子，只觉得面前的人气场强大，杨氓看着被喜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萧画，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当萧画伸手去接红绸时，杨氓略有些惊讶，轻轻抓住红绸的手，纤细白嫩，十指修长，这样好看的手，杨氓只在春风楼见过，现在那个少女已经是太子侧妃了，他看着和云妾很是相似的一双手接过红绸，竟不自觉的笑了。

　　萧画自然是不可能注意到杨氓嘴角的变化，此刻她已脱离了啊沁的搀扶，因为厚重的服饰和红盖头，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迈步，面前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伸手扶着她坐上了马车，那是一只很有力量的手臂，即使有厚重的喜服隔着，她依然能感受到搀扶她的人掌心的温度，莫名的，她不慌了。

　　两人坐着马车在太庙外转了三圈，然后到含元殿拜见高堂。一路上杨氓都会有意无意的照顾一下萧画，她一颗惶恐不安的心，因为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照顾，不那么慌了。

　　给父母双亲敬茶的时候，独孤伽罗一眼便注意到了萧画白皙的双手，那双有些似曾相识的手，让她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崔岩一眼。

　　含元殿的礼行完之后，两人转身出门时，崔岩低头小声对独孤伽罗说：“小的查过了，三公主和云妾没有关系，可能都是兰陵人，所以总难免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独孤伽罗看了看身旁粱国的张皇后的手，也是一样的白皙，便笑着点了点头。

　　一系列的礼仪结束后，萧画被送到了晋王府后院的主殿里，外面已经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这人是谁啊，都在这跪了一个下午了，等下太子爷回来看见，那可怎么得了。”东宫的总管太监看见跪在宫门外的衣衫褴褛的少女，哭丧着脸说到。

　　“她说她是云侧妃的堂妹，有事求见，已经差人去云来殿传话了，但是没有人来领。”

　　“这整个东宫能有这般亲戚的也就只有云侧妃了，看她一个小女孩，弱弱小小的，也不像什么坏人，赶紧给带进去，免得一会儿太子爷从晋王府回来看见，你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总管太监指着宫门外的护卫说到。

　　就这样这个叫云檀的少女被带到了云妾的面前。

　　“二姐姐，你一定得救救三哥哥啊！”云檀跪在云妾脚下，泪流满面的说。

　　“你说你，怎么偏偏今日来呢？今天是晋王大婚，太子爷本就不喜欢这桩婚事，定是会喝的烂醉，你有什么冤屈说了他也未必听的进去。”云妾扶起云檀，满脸焦急的说。

　　“看你这个样子，今日吃东西了吗？”

　　“我还好，三哥哥被关进大牢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们带的银两也基本都花完了，长安不是兰陵，这次出来，我们带的人又不多，管家和翟大哥都和三哥哥一起被抓走了，就剩下一个杏丫头和紫儿跟着我。”

　　“紫儿，你们怎么把紫儿也带到长安来了？”

　　“这次来长安主要是看农庄、选宅子来的，不是做什么大生意，三哥哥说带着紫儿见见世面，便一起带来了。”

　　“你们三个人出门，都不多带些护卫吗？”

　　“翟大哥和三哥哥的身手都很好，而且今年是丰年，三哥哥说路上没有强盗，不用担心，我们这一路都顺顺利利的，没想到买田庄的时候被骗了，钱都给了，但人家说我们的地契是假的，那田庄是道宣王的，三哥哥去京兆尹府鸣冤，还被抓进大牢了，我在长安城谁都不认识只能来找你了。”

　　“三哥哥在长安不是还认识一位韩将军吗？你怎么没去找他，朝堂上的事，他比我能说的上话。”

　　“我去了的，但是那位韩将军昨日离开长安了，他本说会帮我，还留信说他走了之后让我去找晋王，可我不知道谁是晋王，去哪里找，大家都说你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爷的侧妃，我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今日晋王大婚，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你不知道谁是晋王？”

　　“那个骑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就是晋王吗？那么年轻？”

　　“是的呢，晋王今年才十七岁，只比你大三岁。”云妾摇着头说到。

　　“二姐姐，你能棒棒三哥哥吗？你是太子侧妃，应该比晋王厉害吧？”

　　“我的好妹妹，我虽说是嫁进了东宫，可依旧是个女儿家，朝堂上的事，我是不能过问的，而且这个宣道王是太子爷的皇叔，和太子爷关系很好，你们招惹了他，怕是只能认栽了。”

　　“可三哥哥还在大牢里呢？钱和庄子我们都可以不要，但是三哥哥的命，不能不要啊？”云檀边流泪边说。

　　“韩将军不是给你留了信吗？你去晋王府试一试，没准儿会有转机，如果实在不行，我在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云檀抬头看了看云妾，又默默的把头低下去了，低声说：“我知道了。”

　　云檀走在灯火通明的长安街上，因为晋王大婚，所有的店家都掌了灯，整个长安城看上去五光十色的，特别美好。

　　云檀拿着一封韩擒虎留下的信，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云妾今天的态度摆明了不想帮她，她们虽都姓云，但毕竟不是一母同胞，且二叔叔出事时，她们也没有帮忙，云妾不帮她，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位晋王就会帮她吗？他们无亲无故的，仅凭一封信，他就会相信她吗？而且，人家今日刚大婚，这不是故意给人找晦气吗？她拿着信，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无奈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客栈。

　　“五小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去东宫的路上遇到一个乞丐，钱袋被他抢了，追了他好久，街上人多，衣服被扯破了。”

　　“我听店里的小儿说，今日是晋王大婚，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了，你便这个时候去东宫，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恩。”云檀说着话，委屈的都要哭了。

　　“好啦，好啦，五小姐今日受委屈了，见到二姑娘了吗？”

　　“恩。”

　　“二姑娘真的嫁到东宫做侧妃了？”

　　“恩。”

　　“哇，还是二姑娘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也不帮我们。”

　　“五小姐，不是我说，二老爷家出事的时候，咱们老爷也没帮人家啊，将心比心，人家不帮咱们也正常。”

　　“我爹那个时候也是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帮他们呢？”

　　“那现在怎么办呢，人家二姑娘就是不想帮咱们，三少爷有被关在大牢里？”

　　“哼，总会有办法的。”云檀起身说到，“紫儿呢？”

　　“早睡了，吃过晚饭，左等您也不回，右等您也不回，受不住，就睡下了。”

　　“紫儿这趟出门实在不值当的，莫名跟着我们吃了这么多苦。”

　　“要我说，我们就乘着手上还有些盘缠，先回兰陵，让老爷去寻人救三少爷出来，您不是也让人去牢里问过了吗，说是三少爷人没事。”

　　云檀看了看杏儿，很是无奈的说：“我明日去一趟晋王府，若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兰陵，能想的法子都想了，真不行，就只能让三哥哥多吃几日苦了。”

　　晚间，杨氓跌跌撞撞的就进了后院主殿，萧画安静的坐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红盖头粹不及防的被掀开了，萧画抬起头刚好对上杨氓审视的眼睛，她没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眉宇间满是贵气，只看一眼，就有让人着迷的魔力。

　　杨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失望划过。

　　“你也是兰陵人？”

　　“我是在兰陵长大的。”萧画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失望，虽然她不知道这失望因何而起。

　　“粱国的三公主？”

　　“是。”

　　“我累了。”杨氓说完话，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萧画看着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她在他身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人真的在休息之后，便起身把凤冠摘了，她一个人在殿中坐了快一个下午了，口渴的很，便给自己斟了盏热茶喝了，因午间吃的多，此时她并不饿，喝了两盏茶，知道今晚注定和这位大名鼎鼎的晋王不会发生什么，她便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寝殿，殿很大，除了一张大床和一些必要的书架、屏风外，还有一个可供小憩的侧卧，她把放在大床旁边的屏风移到了侧卧和大床之间，又把侧卧上的桌子搬了下来，脱下外袍挂在屏风上，舒服的躺在了侧卧上。

　　过了好一会儿，躺在大床上的杨氓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不自觉的漏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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