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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泊


医生说这是过度刺激和神经高度紧绷而引起的昏厥。还说曲为慈的病况比以前恶化太多,若有必要,须做个mect——就是指通过一定量的电流刺激强者大脑,目的是使患者暂时忘却一些会对生命不利的记忆与想法。

        医院里禁烟,崔乐生便往最偏僻的西区去。这栋楼的逃生通道因为容量过小,早已停用。此处灯光昏暗,尘土四见,应是许久都罕有人迹。

        崔乐生坐在楼道口,看他指头处那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令这烟雾从细长烟杆中腾起。

        崔起潮还未身居高位时,家里难免会成为应酬的场合,小姑娘可以不喜欢烟味皱眉躲进房间里,可身为女主人的曲为慈不行。除此之外,他们家从不见烟,只因她们都不喜欢。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如今世殊事异。崔起潮在归途中因车祸离世,总窝在房里不出来的人变成了曲为慈,而他,也慢慢习惯了香烟被点燃,再与空气融合的味道。

        崔乐生不得不认真考虑医生的建议,他了解过mect,说难听些就是麻痹人的精神,让人的意识处于放空状态,使反应变迟顿,清除的记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但在想起来之前,她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一并忘了。

        崔乐生没发现,单手持枪连续射完一匣子弹都不会手抖的他,此刻竟没抓住那支只有几克重的烟。

        他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许是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才能在隔天遇见多年无所出的崔起潮夫妇,也让他得以在一个和满幸福的家庭长大。在他四岁那年,家里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他有过因那孩子出生而产生的困顿与不安,但崔起潮和曲为慈在察觉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用迷茫,也不用害怕。甚至于小姑娘都认为她的出现分走了父母对他的关注,而对他极尽谦爱。

        如果没有崔起潮和曲为慈,他不会是崔乐生。如果没有十年前那些意外,他也会如同他拥有的名字一般,过完一生。

        现在,他已经无法接受,再失去这仅有的亲人了。

        静静躺在台阶上的烟杆早已燃尽,松散的烟灰融于水泥地面上厚积的尘土,好像本就属于那一般。突然,它轻轻抖动着飘了几粒起来,冷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唤回崔乐生一些注意,

        下一秒,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慢慢踱步到楼道里的灯光下,衣服上在昏暗中折出些光亮,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湿淋淋的。他行走时悄无声息,脚步因看到坐在楼道口的人时出现了些微停滞。

        崔乐生撑起身,半侧着让路给他过。心下却觉有些不大对劲,按理说这边废弃多年,虽说尚未落锁,应也不该在这么晚时还出现人才对。况且,附近都被围墙阻拦,能到达这的唯一通路,只有往北走一些,那正在修建的新院区。

        男人戴着医用口罩,边往上走,看眉眼应是笑了一下,对他的让路表示感谢。

        楼道狭窄,即使崔乐生已尽力往后靠,他们不可避免还是会碰上。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男人背倚扶手,怎料锈迹斑斑的栏杆竟如此脆弱,“咔——”

        男人瞳孔骤缩,身体便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崔乐生条件反射伸手去拉他,只抓住满手滑腻。那男人反应极快,身子用力向侧一翻,便稳稳落地,他笔挺站立,若不是躺在他脚边的栏杆还在因惯性微微晃动着,看神情,就好像刚才那场意外从未发生过一般。

        “嘀嗒。”

        一滴液体从崔乐生指尖滑落,顷刻间滚上了地底的尘土。崔乐生看着自己手掌一片腥红,目光不由得又转向刚才抓住的男人的黑色手套。

        男人怔愣一瞬,又从容地走上阶梯,解释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抱歉,吓到你了吧。我是前面修院区的建筑工人,不小心受了伤,所以才抄近路,想去急诊包扎一下。”

        崔乐生了然一点头,又让开路:“那快去吧,别感染了。”

        “谢谢。”男人并不在意他这般干脆就不追问了,往楼上走了几步,即将要离开时,又道了声:“抱歉,把你的手弄脏了。”

        崔乐生只是以笑作回应,待确定他完全离开后,三步并两步从男人刚才进来的门出去,用没沾到血的另一只手打电话给一队副队刘勉,让他尽快带人赶过来,他有证据表明,新院区发生了一起案件。

        崔乐生在校时追踪成绩便十足优异,如今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所以即使那男人已非常小心不留下来时痕迹,还是被他参破。

        果不其然,那男人是从工地那边来的。

        刚才情况尚不明朗,崔乐生不确定他身上有没有杀伤性武器,固不贸然打草惊蛇。否则纵是他掩饰再好和反应再快,那漏洞百出的行为和理由都不能不令他生疑,况且……

        崔乐生单手翻过一道围墙,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不敢破坏的残留血迹。他能感觉到,那血还是温热的。

        所以,若是他速度够快,说不定还赶得急,救人一命。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浅淡的异味,崔乐生神经紧绷,不由得放缓脚步,仔细辨认来源不知又过几个高林起的竹柱,他感觉脚尖,蹭着踩到了一潭液体。

        阴森幽寂的巷子里潮湿得有些发网,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好像裹着一层厚重又闭塞的雾气,齁得人喉咙干涩,胸腔里似有似有团团吐不出咽不下的棉花,正教人胃中翻腾,头脑晕眩。

        崔乐生有些僵硬地挪了挪脚步,混强黏稠的液体却毫不停滞,急切地拥住他、包围他。好像辅天盖地,爬满地面,爬满暗巷,甚至连阴翳遮蔽的深沉黑夜也被渲染。

        而源头处——让这四处侵城略地奔涌而出的责任人,她正躺倒在血泊中,身上白色的病号服已被暗红蚕食,只有上面的条杆才暗示着本来的样子。

        崔乐生握紧的拳似也渗出一丝血迹,另一只摊开的手,温热逝去,凝固,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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