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当真要渡湖？”

        “要我说啊，你来晚啦！”

        清晨下着点细雨，渔民边往前走边偷偷睨着身后的女孩。

        湖边总是有点散不去的潮气，春天更是如此。两个人天不亮就出发，踩着尺许长的青草，到现在才看到了点远处水面的影子。

        桑田怀里抱着个不小的包裹，借渔民的手翻下一个小坎，看了看远处，才问：“你们怎么都这么说，我从外湖一路过来，都顺顺当当的……”

        “你不懂！”渔民打断她道，“外湖我们平时都在那谋生计，自然熟得很。可内湖……云梦泽方圆几百里，内湖太深了，平时根本没人来，统共就一艘船在这湖上来往。”

        “不仅如此，过了清明他就不接活了，”渔民走到湖边，回头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给的钱多，我也不会带你来这一遭的。”

        桑田没有说话，湖边已经停了一艘小船，渔民拿出一个桃核大小的铃铛摇了摇，又向水中扔了一枚铜板。

        “看看猫来不来，”他搓了搓手，不太确定道，“要是不来我们就原路回去。”

        来的路上桑田已经问清，摆渡人不常出现，有时候常常需要想渡湖的人自己划船才行。

        所幸他有一只猫，能为行人引路，想渡过内湖的人也因此不至于迷失在云梦泽。

        桑田心里犯嘀咕，却也的确见过被驯养过的聪明动物，知道它们在很多方面不逊于人。

        小半天后，终于有一只狸花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绕着两人的脚走了几圈，最后在桑田的小腿上蹭了蹭脑袋。

        桑田将早已准备好的钱袋挂在狸花猫脖子上，狸花猫跳上船，回头看了看她。

        “好啦，那你就走吧。”渔民如释重负，又看到桑田的动作，“——你没划过船？”

        “没有……”桑田不太熟练地将桨拿起来，按照之前另一个老渔夫跟她讲过的姿势摆正了。

        “我们这边四岁的女娃娃就会划船了，”渔民笑道，“不过没事，简单，一会儿你就会了！”

        这条木船并不大，连船舱都没有。渔民家里还有别的事，不会随她一起，桑田将包裹丢在船中间，自己在船尾将桨摇了起来。

        狸花猫在船头，伸了个懒腰之后闭着眼睛开始舔毛。

        云梦泽的内湖与外湖一样广阔无际，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摇摇晃晃，很快原来的湖岸便看不真切，前方则遥遥出现了零星的岛屿与沙洲。

        桑田到云梦泽已有一段时间，却还认不得那些水鸟与草木。她边划船边四下张望，又觉得划得有点累，停下来甩甩手，喊船头的狸花猫：“小猫？”

        狸花猫爱搭不理地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继续舔自己。

        桑田伸手把包裹拿过来，找了找拿出之前买的鱼干：“小猫？”

        狸花猫睁圆眼睛，向前走了两步嗅了嗅，喵了一声，继续坐下舔毛。

        桑田：“……”

        这小猫还挺挑拣。

        不过看来是不饿。桑田把鱼干收起来，她要和这只狸花猫在湖上一起待好几天。吃的全得从她这儿拿，桑田忿忿地想，她就不信自己降伏不了一只猫。

        狸花猫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懒懒转了个身，喵了一声给桑田指方向。

        清明末尾留下的细雨很快停了，天气却依旧有些阴沉，桑田划着小船路过一座只有几间房子大的小岛，上面除了青草什么都没有。

        过了不久再回头看时，小岛就已经隐没在湖面升腾起的雾气中了。

        这个时候桑田才发现湖上不知何时起了淡淡的雾。

        湿凉的雾气凝在船底，四周的景象变得朦胧又虚幻，像浅淡的水墨画，又像是让人迷离的幻境。

        雾气越来越密集，最后竟成了浓厚的白色，小船之外的世界皆是白茫茫一片。

        桑田停下了动作。

        即使是最南方的瘴气林中都不会有这么浓的雾气，她不可能觉不出不对劲。

        狸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船头向雾中张望。

        除了所在的小船和船下的水面，桑田看不清任何其他东西。

        她放下船桨，走到狸花猫身边：“哎，怎么回事？”

        狸花猫回过头，原地喵了一声。

        桑田当然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只猫看起来也很状况外的样子。

        “……”桑田戳了戳狸花猫，小声问它，“你不是收钱带路吗？现在应该向哪个方向走？”

        狸花猫浑如不觉，跳下船头，毫不见外地用爪子去扒拉桑田的包裹。

        桑田把包裹拽过来，拿出一只鱼干，掰了一点给它。

        狸花猫叼着鱼干从船中间跳到船尾，又悠哉悠哉地回到船头，好不容易吃完之后安安稳稳、不动如山地躺下了。

        桑田：“……？”

        她戳了戳猫背上的软毛：“嘿，理理我？”

        狸花猫抬起下巴，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又趴下了。

        ……它好像看起来有点心虚。

        桑田抬头向外望去，船外全是羊奶一般乳白色的浓雾，不仅看不清周围，连刚刚是从什么方向来的都无法辨别。

        桑田严肃起来，她在包裹里面翻了翻，半天找出一个像是首饰盒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中间有一根银针，这是一种特制的法器，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在迷境之中指出一条出路。

        然而无论桑田怎么鼓捣，甚至主动用手拨动银针，银针都一动不动，毫无灵气地停在那里。

        桑田收起匣子，又将目光转向狸花猫。

        她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地问：“这雾……它会散吗？”

        狸花猫用浅黄色的圆眼睛看着她，半晌过来极为乖巧地蹭了蹭她的小腿，圆圆的眼睛天真又无辜。

        那看来是不会了。

        桑田看了看船下的水面，叹口气重新拿起船桨。

        她身上只带了不到五天的干粮，如果雾气消散不了，或者她走不出这片白雾的话……

        “如果到时候东西吃完了也出不去，”她忿忿地对狸花猫说，“就把你扔下去钓鱼。”

        猫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假装没听见。

        白雾遮挡了一切，桑田完全辨不清自己在哪儿，她用手探了探风和水波来的方向，尽量逆风而行。

        渐渐桑田发现，白雾并不均匀，反而在不同地方凝成大小不一的雾团。她刚刚便是在雾团之中，雾团之外，则勉勉强强能看到更远一些的水面。

        这个聊胜于无的发现让桑田稍微安心了一些，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但也许能找到能帮忙辨别方向的东西，或者能够休息的地方。

        小船逆行向前，在雾团之间穿梭，不久桑田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岛。

        云梦泽数百里，不仅是湖，更有无数岛屿点缀其上。桑田当即立断，决定先过去看看。

        雾气中的岛屿只有一个影子，靠近了才发现它只是一小片长满杂草与低矮灌木的绿地。桑田把船靠在岛边，准备下去先看一眼。

        她没管包裹，手去抬狸花猫的肚子，想把它抱在怀里一起下去，却没想到像是在搬一块大石头。

        桑田愣了一下，还挺沉。

        没想到它看起来不大，却能这么重。

        趁桑田愣神的功夫，狸花猫一个小跳从她手中跑了出去，伸手敏捷地跳到船头。

        “哎，回来啊！”桑田啊了一声，跟在后面去抓它。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想下去。”

        桑田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好高。

        这是桑田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

        极高的男人正皱着眉看她，见桑田没有反应，不满地又说了一遍：“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进这片陷阱沼泽。”

        说完男人将目光转向一边的狸花猫。

        “云梦，回来！”他低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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