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置气

怀贞坊苏家最近很安静，天天闭门不开，听说男主人公干没在家，女主人卧病在床，只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过来：“阿娘什么时候好呢！”

        里头的担忧是藏也藏不住。

        自从那晚，苏俊杰许是怕家人发现他的狼狈，跑到外面躲了起来，好几日不见人影。

        老姜氏丢了脸面，也没功夫过来找茬，苏家后宅一时安静祥和。每日间，裴悠悠带着阿芙陪着裴依依，说笑解闷，各种营养的补品灌下去，裴依依瘦得能当锥子的的下巴，终于养回了一些圆润。

        她把三样证物缩在了仓库的匣子里，等阿姊能下床的时候，再告诉她。

        对比后院日子安静而祥和，姜琴美觉得天都要塌了。

        苏旗帜的烧好不容易退了下来，人也变得机灵好动，但，因为他起疹子的时候，痒得受不了下重手抓挠，脸上留下横七竖八的疤痕。

        姜琴美把自己祛疤祛斑的无痕霜，一股脑的用在了他脸上，半点效果也无，随着日子渐长，那些疤痕掉了皮，新长出的肉颜色和原来的肌肤完全不同，就像在脸上画了一条条的斑纹，原本清秀可爱的小孩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花猫。

        对普通人家来说，变得丑了那也没办法，日子就那样过呗，但于姜琴美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朝廷规定，面貌有瑕者，不能参加科举。

        折腾着请了许多大夫来，每日间威逼利诱，鸡飞狗跳哄着苏旗帜灌下几大碗苦药，全灌到狗肚子里去，全没效果。

        一日日身心俱疲，她对老姜氏心生埋怨：“都是因为您没看好旗帜，让他小小年纪，自毁前程。”

        老姜氏很委屈:你当娘的夜半三更不守着孩子，把病孩子丢给她这么一个本可以只享清福的外外祖母，涂脂抹粉去私会男人，现在孩子不好，竟然有脸埋怨老娘，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她一连用了好几个外，实在是想划清个姜琴美的界限。

        作为姑姑，因心软看他们两娘可怜，大老远接来，好吃好喝供着，倒供出两个祖宗来了，心里也冷了半截。

        姜琴美一来忙着请医问药，日日张罗给时苏旗帜治脸，二来对老姜氏心生埋怨，便没像往常那样，日日在老姜氏身边伺候。

        府里不乏向上爬的下人，那夜取披风的小丫头娇杏是个有主见的，趁着老姜氏身边空虚，变着法儿往前凑，哄着老姜氏今日看戏，明日听书，后日吃海鲜，把长安城里的新鲜有趣的，好吃好玩的都拿来老姜氏面前过一圈，成了老姜氏面前的红人。

        娇杏还屡屡劝道：“老太太如今只管享清福，何苦为了个远亲，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不就是个孙子么，等老爷回来，虽然不纳妾，但可以悄悄抬十个八个屋里人，选身世清白，识文断字的、燕瘦环肥的、最最重要是、经历简单的。各式各样女孩儿买回来，到时候总有一个能入老爷的眼，给您生十个八个孙子，不相信不能出一个会读书的，何苦去养外面的白眼狼。”

        老姜氏一拍大腿，娇杏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既然不能参加科举，苏旗帜便是一颗废棋。

        姜琴美寡妇偷情，难说以后不会为自己儿子戴绿帽，当着整个府的面被人看遍了全身，这样的人，她哪敢甩给儿子。不如从新买两个聪明可人的丫头放在身边，□□妥当，让儿子过来悄悄纳了。而且，儿子不用替人养儿子，作冤大头。

        姜琴美这娘两，就没什么用了。

        从此，她觉得路也宽了，天也蓝了，每天红烧肘子啃着，小酒喝着，小曲听着，闲暇便是叫人牙子来，相看貌美体贴的丫头。

        原本日日抱在怀里要揉搓一会的乖孙子，如今那脸上变得斑斓交错，偶尔碰见，吓得她一大跳。

        下令苏旗帜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到上房来。

        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上行下效。

        姜琴美发现，同住在一个院子，自己去姑姑的上房，竟还要通报，去十次，有九次姑姑不是在歇午觉，便是念佛经。

        姑姑都不识字，是怎么念佛经的？明明里头传来女说书先生慷锵有力的声调。

        她还发现，厨房也会做难吃的饭菜，这几次，送到她房内的都是些老菜梆子，没有一点油水。

        苏旗帜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日日离不开油晕，她抱怨了伺候的丫头几次，那死丫头皮笑肉不笑：“您老是投奔的远亲，有口水喝，有碗饭吃，就不要挑剔了，人家厨房给什么，就老老实实吃什么，要想吃好的，自己掏银子啊！”

        闹了几次，那死丫头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哭诉：“您是主子，何苦为难我一丫头，有什么，你自个去厨房说去！”

        她去找老姜氏，又被堵了回来，没办法，把这些年从老姜氏手里漏出来攒下的体己赔了不少，才换得桌上的一点肉菜。

        还有儿子的笔墨纸砚，也是一大笔开销，她每日过得水深火热，对老姜氏越发痛恨，还有导致这一切的裴依依。

        她发誓，一定要老姜氏来亲自道歉，给她陪不是，她才肯去陪她说话解闷。

        这一日，旗帜读完书口渴，要碗奶羹，她手里实在没有银钱，搜出十多个铜板上了厨房，点明要碗奶羹。

        厨子是个肥胖的油腻男，眼睛眯成一条缝，接过那几个铜板，冷笑：“就着几个铜板，姜娘子还想喝奶羹，不如自己挤些出来，我帮你煮还差不多！”

        说完，厨房里那几个婆子，添油加醋鄙夷讽刺：“就是就是，不就是奶羹么，哪里用买，自己两个放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这话着实不堪，姜琴美不明白有礼尊敬她的下人，怎么变成了这幅德行，气得浑身直颤。

        她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对我不敬，我让姑姑打死你们！”

        “我好怕啊！”肥胖厨子逮到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轻飘飘拍了几下：“哪里需要去找老太太做主，您只要想，随时可以打我！

        我家里准备了粉色纱衣，新款的，还绣着花儿，要不今晚来试一试，甭说奶羹，肉羹也给你吃啊！”

        而后意犹未尽在她手背上捏了几下。

        旁边的婆子哈哈笑了，唾道：“要死，要死，胖子，真有你的！”

        受到这样的羞辱，姜琴美气得眼睛冒血，上去就抓拉，用力过猛，把指甲都折断了。

        红着眼睛，从砧板上抄起菜刀就要和胖子拼命，被一众婆子拉住：“算了，算了，胖子就嘴角不干净，开个玩笑，大家一个屋檐下，吵吵出来，有什么意思！”

        “我呸，这是玩笑么，他这是拿刀戳我心窝子，我清清白白的寡妇，被他这样羞辱，我不活了……”

        胖子被她抓了一把，脖子上三道血印子火辣辣的疼，破口大骂：“我呸呸呸，还清清白白的寡妇，见个汉子就眼冒绿光，走路能把腰扭断，这府里，谁不知道你缺男人。

        大半夜穿成那样，和来路不明的男人野鹤，冲撞了夫人，导致夫人小产，那男人也是个没卵的，独自去逃命，还不如老子呢。

        你还惦记着吃奶羹呢，等老爷回来，看不把你扭到官府去！”

        ……

        两人犹自隔空对骂，厨房里的婆子看了场大戏，眼看事情闹大，管家出面，对着他耳语：“姑奶奶是客，人家又有几分本事，在这府里过不下去了，可以拍拍屁股换一家，你能么？”

        胖子提醒灌顶，是啊，他又没姜琴美那种把人哄得团团转的本事，也没人家不要脸往男人身上扑的本事。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事多，夫人实在是个体恤下人的。

        他乖乖的认怂，重重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姑奶奶恕罪，是小的马尿喝多了，头昏之下认错了人，把您当成我那花楼的相好，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您不是要奶羹么，我这就做，还有肉羹，保证让你吃个够！”

        姜琴美觉得他在内涵，又没有证据。

        因四周又围了许多小厮婆子看热闹，挤在一团推推嚷嚷，嘻嘻哈哈，不时有隐蔽、却不怀好意的目光刮过她的全身，耳边还有肆无忌惮的词：“就是她啊！”

        “哟，长得一般嘛！”

        “不过衣服挺好看！”

        她今日明明穿了普通的布衣，丢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如何说好看。

        想起胖子说的纱衣两字，她明白了，是那晚上，她的打扮，被所有人都看了去。

        羞恼，恐惧，怨恨瞬间铺满了她的心房，难怪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难怪她背后总是有窃窃私语，可是，她没有私会野男人，她私会的是苏俊杰，这府里的男主人。

        他们难道不知道，表哥已经答应，等过了端午节，就聘她作妾。

        不行，她不能再让这些下人在她头上拉屎撒尿，她决定不等了，决定不和姑姑置气了，先低头向姑姑认个错，让姑姑抬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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