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淮南鸿烈

等他们赶回开国府，却立即被大门外的两条火龙所吸引。

        只见一群身披着银灰铠甲的兵士，正威风凛凛地分列在大门两侧。他们全都一手拿着桦树皮的火把，一手扶着□□，看过去尽是一片英姿焕发之色。

        旁边卧着的石狮子下，停了一辆以彩色丝绸装裹四周的豪华马车。马车的一侧又站了一个壮年马车夫，他却手提着马灯默默等待着。

        “这是二爷的车！”万福一边停下马车，一边低声说道。

        “吴老道——”明鹤天显然早已了然于心，却似乎并不关心那二爷的车，他大踏步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大呼道，“吴老道来了没有？你给我出来！吴——”

        明家下人全都愣在原地，心下寻思：为何少主今日回来得这么晚，而且又如此失态？确实不像平时那般温文尔雅！

        “你这厮，胡乱叫些什么？”

        只见一个鼻梁高挺的年轻道人从积雪很厚的芳汀那边转了出来，想来这就是明鹤天原本要在京城外迎接的那位大夫了。

        令人意外的是，他不过是一个年轻道人。只见他头顶的长发随意盘了一个道髻，同时垂下三绺长髯，身穿一件深褐色道袍，腰上系了一条杂色的丝带。手上并未携带拂尘，却反手握了一口宝剑。

        “你还好说！害我在城门外苦等半日，你这个牛鼻子臭道士！”明鹤天的内心也知道他们彼此在京门外的完美错开，完全是由于自己出发得太晚了，但他的口中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这不是一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就赶忙从终南山下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茫茫然不知路在何方。你知道这雪有多大吗？你知道这路有多难走吗？尤其是在山上，那可是……”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吴神仙，腾云驾雾、御风而飞。你可比我那一对鸽子强……”明鹤天不住调侃道。但他眼见一个小厮跑了过来，随即轻声说道，“少主，二爷在书房等你！”

        明鹤天会心一笑，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说道，“总之啊，吴老道你害我白白吹了半日冷风。你若是不能完成我交付的使命，我就冲上山去，烧了你那道观。”

        那小吴道长兀自争辩道，“你要如此不知好歹，那贫道便回去了！不医了，不治了，回去了，走了。就让你那皇帝陛下尽情地吐血吧——我这冒着大雪天逆风而来，就权当是出山赏玩雪景了。”

        然后他便转过身去，心下不由得乐呵起来，同时寻思着：看谁先着急吧！总有你哭着恳求我的时候。

        小吴道长，本名吴听松，和明鹤天认识多年，而且算是总角之交。

        其实，他的爷爷才是真正的吴老道。当年，明父生病之时，吴老道常常带着吴听松一起下山为其治病。他们有时为了诊疗方便，干脆就住在开国府，有时候一住就是十天半月。

        因此，吴听松算是杏林世家之后，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医术了得。他原本也是既修道，又行医。

        据传闻，吴家先祖有一名医师唤作吴谱，此人竟是三国名医华佗的关门弟子。在师从华佗期间，据说这位先祖还学到传说中的五禽戏，然后顿觉神清气爽，后来居然活了一两百岁；更厉害的是，先祖吴谱还写了一本医书，起名《吴氏本草》，书中所记载的几乎全是华佗医书的上半部分的精华内容。

        然而，华佗关于自己的一些外科手术的重要研究成果却记录在其医书的下半部分。都知道那华佗的医术是何其的高明——他曾为关公刮骨疗伤、甚至打算给曹操做开颅手术……但可惜的是，他的下半部书从不曾重现人间。也有传闻，下半部书早就被华佗狠心地烧毁在监狱之中。

        因此明鹤天便恨恨说道，“我看啊，是你吴家并没学到华佗医术的精髓。你也不敢行针用药罢了！”

        “臭小子，有你这么骂人的吗？”小吴道长一下子认了真，气急败坏地把手中宝剑用力插在了雪地之中。

        “得，这就生气啦？真是枉为修行之人！”明鹤天继续嗤笑道，然后接着说，“你且先待着吧，我不和你说了。你记得——抽空多看看医书……哈哈哈。”

        随后，他便毅然转身向书房走去，留下独自生气的小吴道长。

        此刻的书房里面也算是灯火通明，却没有见到大哥明振天的身影。只见屋子正中间的木塌之上，坐了一个身材健硕、耳长面阔的壮年男子。他身穿一件绣上朱色大团花的锦衣玉袍，正在随意翻着一本《淮南鸿烈》。

        此书乃是大汉朝的淮南王刘安撰写，“鸿”即广大，“烈”即光明。他主要遵循的是道家学说，但也汲取百家之长，在书中融会贯通了墨家、法家，以及儒家和易经的思想。

        正在看书的此人就是武成侯明得桎——明鹤天的二叔。他见明鹤天终于走了进来，于是正色道：“若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你作何感想？”

        他说的正是《淮南鸿烈》书中的一段名言。

        明鹤天顿时意识到，二叔是在批判自己一直以来迷失自我、没有志向的堕落之举。

        但他一向最不喜欢接受旁人指责，于是口中也强词夺理道，“这句话，淮南王言之有理。但是——他不也说过：唯不求利者为无害,唯不求福者为无祸？”他依旧想用淮南王的话，来为自己的避世行为找到理由。

        “淮南王又说：福由己发，祸由己生！”二叔明得桎继续疾言厉色地说道。

        “又是淮南王！二叔，岂不知此人乃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人——我们倒要学他的思想吗？”明鹤天一时讲不出道理，于是出口伤人，开始对原书的作者进行人身攻击。

        “放肆！”明得桎嗔怒道，然后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此后便不再言语。

        其实，明鹤天所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年，淮南王刘安暗中招兵买马、买粮存钱，甚至废寝忘食地研究兵法，就是想等天下有变之时趁乱而起。然而，正所谓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他的谋划很快败露，他也迅速被朝廷平叛，最终落得一个畏罪自杀的下场。

        也因此，明得桎听闻明鹤天的言语之后，怀疑他是意有所指、更担心隔墙有耳，所以才会顿时暴怒不已——千万不要因为一句闲话，造成旁人无端猜忌，甚至引出更多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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