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靳强和公司的业务一起去了武汉，还要将近三天才能回来。

        薛祺一下一下地点在鼠标上，这三天，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她一开始就知道公司搞采购的是早年和靳强一起下海投机的兄弟伙，也知道对方暗中实打实地吃回扣----这都很正常。靳强既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自然更无置喙的道理。可现在不一样了，对方从中牟利不说，事儿也办不好了，找来的洗板厂直接影响到了生产线上的产品质量。

        这段时间她分批次地随机从半成品仓调来了不同种类的硬盘和内存模组，测试结果都很差，稍微仔细一查，就查到了原因----电路板虚焊。

        薛祺盯着内部测试报告上的虚焊二字，恨得牙根痒痒，若是产品被客户送回返修，这边查出是虚焊问题，甚至不敢告诉对方，而只能直接面临高价索赔以及违约责任，这还不算，目前薛祺正在负责开辟新的产品线，这个线上的产品是直接面向行业的，要向国家机关供货，产品一旦出现此类问题，基本上南芯就玩儿完。

        贪钱也是一门技术活。技术点在于，要分辨什么钱可以贪，什么钱不可以贪。

        “来来来，组队啊。”

        陆陆续续地，大家都吃完午饭回到了办公室，一群大男人聚在一块，围着圈打游戏。

        “来，姐，喝可乐，冰的。”

        薛祺笑着对小助理说，“谢谢啊，我不喝。”

        小助理并不气馁，晃晃手里的易拉罐，“我晃了一路，里面的汽都没了，喝了不会不舒服的，你就当糖水喝就行。”

        薛祺，“。。。。。。”

        眼看着她还想拒绝，小助理赶紧说，“血糖上不去的话，工作也会昏昏沉沉的。”

        薛祺一想，自己是吃得不多，高强度的工作之后一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发黑眼晕，后脑勺还空疼空疼的。

        “谢谢你。”她对小助理笑笑。

        小助理的小圆脸一红，转身走了。

        她重新靠在椅背上，单手枕在脑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微阖着眼。

        “喂喂喂，你们玩儿两局得了，休息去！”小助理压低了嗓门儿吼几个工程师，然后一转身按灭了研发办公室的灯。

        几个工程师意兴阑珊地散开，要么回座位睡午觉，要么窜到茶水间继续打游戏。

        小助理的座位在薛祺的左手边，她双手交叠着，下巴抵着手，看着薛祺。看久了，歪一下脸，继续看。

        小助理是薛祺刚进南芯是招进来的应届生，学工科的，但成绩不好，来面试的时候脸上一片愁云惨淡，薛祺只跟她说了一句话，试试看，不行再说。

        她是个懦弱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中等生，因为没有优秀的能力，又没有差到极致的勇气，这一路上，她畏畏缩缩地，做不出任何的选择。高考以后，分数勉勉强强地上了一所工科院校，听家里的念了个据说赚钱的专业，她又不温不火的过了四年------大学一毕业，她再也不能不做出选择，因为，她得面对现实了。

        她忍着情绪去参加各种招聘会和面试，勉强在外奔跑了两个月，却是一无所获。去南芯面试的那天，她的心理厌恶已经积累到了极点，忍着呕吐和薛祺说话。

        “我招研发助理，主要是帮我管理一下样品，整理研发资料。”

        她点头，薛祺的声音不紧不慢，不粘不腻，她心头的毛躁被一点点抚平。

        “我成绩不好。”

        薛祺点头，“试试看，不行再说。”

        一试这一年就快过去了。

        小助理摸摸自己的胸口，凭良心说，这是她头一回有点想告诉全世界，她喜欢女生。

        “黎媛，帮我个忙。”薛祺突然睁开眼睛。

        黎媛的眼神闪避不及，直直对上薛祺的，“什----什么忙？”

        她站起身，指指门外，“出去说。”

        黎媛的心若擂鼓，轻手轻脚地跟在薛祺身后。

        午后强烈的阳光从楼梯间的小块天窗洒进来。

        黎媛看着眼前的人背光而立，只觉得她真像是从中古世纪欧洲壁画上走下来的人，面目平静，眉间略带忧愁。在黎媛眼里，薛祺似乎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人，生病和疲倦的时候足够脆弱，真正工作起来的时候理智到教人胆颤的地步。

        日头随着时间移转，黎媛想，自己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靳总是不会动他的兄弟的，这几年他也力不从心。”薛祺咬着烟，说的话含糊不清，“可是新的产品线不能出问题，这是公司第一条全部采用国产部件生产的产品线。”

        “薛祺，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严重的爱国情怀。”

        薛祺看了她一眼，她一直觉得黎媛是小姑娘，可是她也不过大她三四岁而已，“跟那个无关，不过外界这样解读也可以。”

        世界上有什么不会老的东西么？有的，是少年和热爱。

        薛祺是个潜在的理想主义。大学时和秦凛年年去参加电子技术大赛和机器人大赛，最后一年的决赛是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和东京大学的对打，最后赢了。大家都起哄着说要去风俗街庆祝一番，秦凛回头看她，她笑着说你可以去。秦凛怒了，心里拱着火和大家一起走了。

        她一个人带着参赛的机器人回到酒店。

        秋天，日本已经很冷了。

        她盘腿坐在铺着松软地毯的地面上，抱着机器人的“腿”----一根铝型材，额头抵在上面，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

        这机器人甚至没有一个人形，只是一个底盘架构加上一块单片机，上面繁复地固定着各种走线。它没有温度，思想也是他们给的，可想起白天赛场上和对方的机器人碰撞时，她无法抑制地觉得心疼。

        “辛苦你了。”她轻声道。

        “你回来就为了抱它？”秦凛站在门口不悦地说。

        “嘿嘿。”

        她不是个情感多么充沛的人，大部分时间的情感反应都显得迟钝又稀少，不观察也不表达。所以偶然间喜欢一件事情、一个人，都会因为情感的贫瘠而显得有些痴迷和执着，温吞又浓烈。

        日暮西沉，薛祺坐在台阶上，心底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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