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隔了一个多月，奚玉才回到京都。他到家时已经是午后，奚姨妈好不容易把儿子盼了回来，一见面自然是问长问短，这些天她在心里准备着要问奚玉的问题太多了。

        奚玉一路上晒黑了许多，刚进屋脸上有些泛红，这黑红的脸色使这张俊美的脸上带上了少有的粗粝之感，也显得成熟了不少。

        他倒在椅子里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茶，奚姨妈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问她的问题了。

        “你哥哥可好？”

        “好着呢，嫂嫂、大侄子也都好。”

        “这两年好不容易太平了，我总算没那么提心吊胆了。可怜了你大哥，接过奚家军的担子的时候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多少，从来没像你这么逍遥自在地过过日子，这些年虽无战事，但朝廷对咱们奚家军很是重视，对奚家也是恩遇有加，你也该好好长进，尽快为他分担些担子。”奚姨妈趁热打铁地劝着奚玉。

        奚玉抬起袖子擦了洒在嘴角和脖子里的茶水，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母亲说得是。这次去禹州见了云崖先生，和他老人家谈了一天一夜的话，最后终于肯收我为徒了。”

        奚姨妈看奚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真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离座走到奚玉跟前，双手抓着奚玉的两肩摇晃了几下，惊讶地问道：“臭小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骗你。”

        “啊呀，云崖先生的弟子我所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一个是当朝大学士晏子回，还有一个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辅国将军程耀先，还有……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一个个的都有大出息，他老人家为何会愿意收你为徒？”

        “凭我才智超群，博学多才呗。”奚玉本来心里就得意，这下见奚姨妈激动成这样，更是得意了。

        “这可是个大喜事，家里得庆贺庆贺。”奚姨妈转过身思索着，突然又回过去看向奚玉道，“都差点忘了说了，还有一件好事你不知道，我把那云环璧替你送到秦家去了，玥儿姑娘接受你的心意了。”

        奚玉一听，吓得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脑子里一团混沌，他看到他母亲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都愁得没边了。

        奚玉捂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低着嗓子好让自己不发出咆哮的吼声，道：“这哪里是我的心意了？”

        奚姨妈一下没有领会到奚玉此刻是何种心情，反而将那日给秦玥儿送云环璧的事情详细和奚玉说了。

        奚玉气得倒回了椅子里，仰头靠在椅背上，叹道：“我的个娘，你怎么老是给我添乱，还好秦家姑娘对我没那个意思，要是对我有那个意思，你看我怎么和人家解释。”

        “解释？秦家姑娘不是你心上人么？她要是中意你，这事情就成了呀！”奚姨妈很是疑惑。

        “她不是我心上人，这个事你再也别掺和了。”奚玉说着起了身朝外头走去。

        他一路走着，突然想起他母亲刚刚说的秦玥儿接受了他的心意，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前世他在赢得了云环璧以后就将那宝物抛到了脑后，既没送给阮画萝也没送给秦玥儿。因为前世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放弃追求秦玥儿了。

        “哎，该死，这府里就只有小陶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画萝，上次小陶刚好也跟着我去了禹州，这才闹出这档子事来。”奚玉虽然将原因归结于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又不愿意阮画萝在这个时候知道他的心意。

        奚玉回来第三天，赵添就派人来请他去赵家，说是赵家请了好厨子，让他过去尝尝手艺。

        赵添的宅子严格来说已经从安郡王府单列出来了，但是又是与安郡王府连通的，这正合他的意思，因为这样以来他既方便又自由，他与什么人来往郡王府那边也管不到。

        奚玉到时，赵添已经在院里摆好了一桌的吃食。

        奚玉去禹州拜云崖先生霍狙为师的事已经传到了赵家，赵添一见到奚玉就对他恭维起来。赵添命人拿了酒上来，又切了些肉食，两人开始喝起酒来。

        这时，小树丛后突然晃动着轻盈的淡红色的人影。奚玉觉得这应该是有人朝这边走来，而赵添只顾喝酒，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回事。

        那人影一下子变得清晰，奚玉定睛一看，原来是秦玥儿立在树丛旁边了。她抬着眼睛小心看了他几眼，眼光有些躲闪，然后又看在他脸上，那神情就像是一朵被风惊动的栀子花。

        秦玥儿的突然出现让奚玉觉得好生意外，他等着赵添先发话。

        “原来表哥有客人，是玥儿冒昧了。”秦玥儿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将这园子衬托得分外安静，她低头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

        赵添起身，笑道：“不妨事，表妹和奚四哥又不是没见过，这么避着就显得生分了，不如过来坐着，也尝尝我家厨子做的新式吃食。”

        在往常，赵添对于奚玉喜欢秦玥儿的事不表态，既不帮忙撮合，和不从中阻拦，而现在赵添这态度明显比平时要显得热情了些。

        秦玥儿抿嘴微笑，小心地向前看一眼，低着头莲步微移，稍稍停顿，这才缓缓向赵添这边走来。

        奚玉起身朝秦玥儿点头打了个招呼，他本以为赵添让秦玥儿过来她会拒绝，结果她竟然真的过来了。他又想起他母亲自作主张给秦玥儿送了云环璧的事，一时觉得氛围突然变得尴尬了。

        秦玥儿在赵添右手边坐下，也就是奚玉斜对面的位置，她双手垂在膝上，一直低着头，偶尔用余光偷觑奚玉。

        “这么巧，秦姑娘也过来了。”奚玉为了化解尴尬，先开口说话。

        秦玥儿抬头笑了笑，小声道：“和母亲一道来看外祖父，顺路来看看表哥在不在家。”

        “是啊，好巧，我都不知道表妹今天要来。”赵添笑着说道。

        可奚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硬是觉得赵添今天的一举一动都有些刻意。

        随后，赵添又将奚玉去禹州拜了霍狙为徒的事情向秦玥儿夸耀了一遍，用的词都和刚刚奉承奚玉时一样。

        奚玉调侃赵添是喝多了酒，开始说重复的话了。

        赵添顿时表现出有些醉意的样子，猛地去抓案上的酒杯，由于动作太大，将放在他面前的一个装了油的小碗给打翻了。

        赵添扯着衣裳，低头看着那沾了油污的衣摆皱眉道：“哎呀，该死，怎么成这样了！”他说着向后退了两步，急急地要朝里屋走，走了一会儿又惊慌地向秦玥儿道：“我去换了衣裳就来，你们坐。”

        院子里一下变得特别安静，连个侍候的小厮都不见上来，这下奚玉明白了，赵添明明就是在故意制造让他和秦玥儿独处的机会。

        秦玥儿神情变了大方了许多，抬起头来看向奚玉，柔声道：“奚公子成了云崖先生的弟子，真是可喜可贺。”

        “侥幸运气好而已，嘿嘿。”奚玉生硬地笑了两声，此时坐在他面前的秦玥儿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好看，但是他对这种好看好像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着迷。

        “奚公子去了禹州，却让人送了东西来，真是有心了，今天也正好当面感谢。”秦玥儿的声音里开始带了些柔情蜜意。

        奚玉想着既然东西送都送了，如果这个时候说送东西不是他的意思，那秦玥儿岂不是会很尴尬？所以他干脆也不否认，就只客套地朝秦玥儿笑笑。

        秦玥儿低着头，脸上有些泛红，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从前我躲着你，希望你心里莫怪，没有要疏远你的意思，就是你有时候做事未免有些不合礼数，让旁边的人看着不好。”

        奚玉一愣，觉得这话听着不对劲啊，秦玥儿怎么向他解释起这些来了，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她以为他喜欢她，而且她也准备接受他的心意了。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说清楚，那秦玥儿就会进一步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了，将来这些误会要是对她造成什么伤害，那他就再难补救了。

        “那个……云环璧是我母亲搞错了，叫人送了来，真是抱歉，闹出这样的荒唐事。”奚玉的语气冷静而客气。

        秦玥儿直直地看着奚玉，感觉自己脑袋后面一阵冷气灌了下去，让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她脸红得更厉害了，脸上神情僵硬着，全然不像平时如白莲花那般的平静和舒缓。

        “云环璧不是你让人送的？原来是我误会了？”秦玥儿说着，急促地喘着气，“我不知道就只是这一件事误会了，还是以前的事也是误会。”

        她又想起了在阮府隔着假山听到奚玉和阮画萝的对话，他说他的心上人不是她。现在看来奚玉当时说的是真的，这些日子里她为了他，心情起起伏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争取了一个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却说这都是误会，她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向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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