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那是进入高三的篮球告别赛，九班的队员打手犯规。但是裁判没有看见那个队员打手，不判犯规。伊漪觉得没意思，直接扔了球。九班的犯规队员却纠缠不休，追着伊漪推搡辱骂。

        一向好脾气的李旭清顿时火了，直接跳起来一个扣球砸到了犯规还骂人的队员头上。两班的队员和啦啦队就此情绪激愤，展开了一场场面浩大的群撕。

        李旭清只顾着替伊漪踢开背后的一脚阴踹，完全没有防备自己背后还有狠狠的一记冷脚。他被踹飞后扑到地上，呲行了好大一段距离，下巴被搓掉了一块皮，队服还撕了一个大口子。

        伊漪第二天给他买了一套新队服，但是他坚持不肯要，还说：“以后都不打球了，要着也没用！”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伊漪居然亲手将破队服上的大口子给缝好了！

        冷死人不偿命的伊漪，那是第一次以柔和的姿态坐在窗边上，十分用心地缝一件队服。

        那天的阳光也分外热烈，窗帘只拉了一半。伊漪背靠着窗，也是这样一半沐浴阳光，一半承接阴凉。

        班上静寂，只有偶尔翻动学习资料和唦唦刷题的细微声音。李旭清下巴没好全，只能侧趴在桌上午睡。但是他很好奇大少爷的秘术，便眯着眼看伊漪一针一线地缝队服。

        阳光真的好刺眼，热烈地将伊漪藏进了光里。李旭清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看不清他的眉眼。直到后来，戴着卫衣帽子的伊漪忽然掀了掀眼皮，抬手将窗帘拉严实了。

        没有了阳光的直射，伊漪的眉眼便清晰起来。那样浓密的眉毛，根根可数，比水墨画还要明晰。明明是少年人清瘦的脸颊和利落的下颌，却显现着凌厉的锋芒和异样的轻狂。

        李旭清就在那一刻，看到伊漪长长的睫毛轻颤，将眼尾的犀利全都掩藏，只剩一片柔和投在了不停挽线的针脚上。

        真的是，眉目如画啊！

        看了好久好久，李旭清都不舍得眨眼！生怕一眨眼，那正午的阳光就不偷懒了，非要抢进来蛮横地占领那不可多得的温柔！

        可李旭清也自始至终都没想通，伊漪一个吃喝不愁有专车接送的富家子，是怎么练就缝队服这样的技能的。关键是针脚还那么细密均匀，拿回家洗的时候，连妈妈都没看出来队服经历过一次惨绝人寰，还成功复生！

        而这个鸭舌帽，样样酷似伊漪，肯定也是个爱干净到极致的人。李旭清便只好高高地扬起头，有意别着。尽量不让呼出的气息，落在鸭舌帽的面部。毕竟自己熬了一整夜刷剧，早上既没刷牙又没洗澡。

        “你先等一下，我找一下剪刀。”鸭舌帽报通知一般，撂了话就在针线包里翻。没翻到剪刀，才抱歉地看向李旭清，“可能上次用完了没放回去，我只能用嘴咬了！”

        “没事儿，牙齿也挺方便的。”李旭清想起伊漪当年也是用牙咬断线头的，就又再偏了偏脑袋，却正好看到鸭舌帽拉下了口罩。

        李旭清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心海里猛的窜出一条巨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被汹涌的波涛肆意裹挟了起来，在怒海里上下翻腾，完全没了着陆的希望！

        这他妈是做了多大一个春秋大梦啊？

        谁能想到，这个在顺风车上随便替人缝扣子的鸭舌帽，居然是娱乐圈的新晋顶流，是那个一笑倾城挂在热搜上不敢再笑的伊漪！

        一定是自己看了一晚上连续剧，满脑子都是伊漪，所以潜意识强迫大脑造出来一个伊漪的幻象来！

        对，幻象，绝对是幻象！

        李旭清戗直了双眼，拼命地做心里建设。伊漪却偏了偏脑袋微张了嘴，低头准备咬线。李旭清一脑袋浆糊，觉得那一口下去，咬断的就不是线了，而是他的神经！

        出租车猛地一个刹车，李旭清混沌中没控制住惯性，猛地往前一扑。好在他一只手按住了副驾的靠背，没有直接将脸怼上去。但是怕伊漪的幻象摔了，李旭清以跪姿的膝盖承接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还神奇地托住了他的后颈窝。

        虽然隔着一层卫衣帽子，李旭清仍然觉得自己的手托着一块烙铁！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用强的姿势极是不妥，但李旭清也不敢乱动，甚至连扶伊漪起来都犹疑不定，似乎需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主要还是怕幻象伊漪觉得他趁机揩油，是个彻头彻尾的猥琐大色披。于是他只能尴尬地保持着这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与幻象伊漪猫眼瞪凤眼，然后还目不斜视。

        司机大哥赶紧道歉：“对不住啊，二位，前面出了点状况，踩了一脚急刹！”

        李旭清这才从尴尬地氛围里抬头，果然是前面的车怕追尾人货车，踩了急刹。司机迫不得已，也跟着一脚急刹踩到了底。

        所以，这竟不是个幻象，他抱住的伊漪是真的伊漪啊！

        真的伊漪啊！

        那这算是老同学久别重逢呢，还是冤家路窄呢？毕竟李旭清是被抛弃的同桌，没有得到任何知会和解释！

        伊漪将手从李旭清的侧腰上拿开，李旭清才跟着下意识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伊漪快速撑了一下地借力起身，然后拉起木偶一样的李旭清坐到了后座上，扯着针线说：“刚刚没咬上，我重新咬吧！”

        “啊？”

        “哦！”

        李旭清赶紧坐地笔直，全身肌肉绷的紧紧的，俨然一副慷慨就死的架势。

        “咬吧！”咬死也认了！

        可他一闭上眼就反应过来了，伊漪这个洁癖虫刚才居然没有一把推开他！而且，貌似还没有生气！

        伊漪怎么会没有生气呢？他应该恼恨地跳车才对啊！难道是伊漪长大了当了顶流，所以戒了洁癖，练就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了吗？

        李旭清真不知道该庆幸一下现在的自己，还是该悲哀一下曾经的自己！

        当年缝好了队服，伊漪叫他穿上试一试，他觉得尴尬，忙说：“不用试了，反正今天是告别赛，往后也不打球了！”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还能不能穿！”伊漪拿着队服，强行要脱了他的外套往他身上套。“给你买新的，你不要！这件要是不能穿的话，就把我的旧队服赔给你，这件破的留给我。”

        李旭清一听这话，脑门儿“嗡”的一下就大了！

        这更不能试了！一件旧队服而已，闹得跟多宝贝似的，还非得要人赔一件，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他拽着伊漪的胳膊死命拦住，“缝好了当然就可以穿了，真不用再赔了！”

        一个非要强行试，一个偏不让试。拉扯较量之下，推翻了桌椅，噼里啪啦滚作一团。然后一向有洁癖的伊漪，竟被李旭清压在了身下。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状况了！

        伊漪的洁癖是公认的，就连打架的时候都从不与人扭成一团，都是快进快退拳脚犀利。用李旭清的话说，就是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教室里爆发出哄堂大笑，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和错落有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清哥，好样儿的！”

        “清哥牛皮，绝杀啊！”

        “哎呀，李旭清，你错了位置啦！”

        原本被高考拉的紧绷的弦，被这样一出闹剧扯得彻底恢复了弹性。青春的躁动又恢复了生机，却只有李旭清意识到自己捅了通天的大篓子，闪电般地拉着伊漪弹了起来。

        可是仍然晚了，伊漪鼓着一张脸，气地全身发抖。李旭清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完了，完了，完大蛋了！伊漪爱干净，不该让他垫到地上的，自己应该抢着垫在下面的！”

        可是伊漪已经粗鲁地推开他，火箭似地飚出了教室。李旭清追到走廊上，眼神追击。伊漪却已经径直跑向了操场，快快钻进柏树林里不见了。

        自此就算割席绝交了！

        伊漪不仅换了座位，还换了班级，直到高考结束，都没有再与李旭清私下里说过一句话。

        李旭清料到伊漪会生气，但他实在不明白伊漪为什么会气到那个地步——气到高中毕业都不肯与他和解！同桌一场，就因为区区一件破队服，伊漪就毅然决然地与他形同陌路了。这厌弃，也太堪比桃花潭水了，深有千尺！

        这让李旭清一直挫败到如今！

        难道缝队服时的温柔，在咬线结束的那一刻就跟着结束了？还是说，所有的温柔，都随着针线缝进队服里了？或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晃花了眼睛？

        大约，可能，真是花了眼吧！

        伊漪再次低下头，熟练地咬断了线，顺便帮李旭清扣好了扣子。

        能享受到伊漪这样的温柔，真是不可多得的何其有幸。李旭清低头看了看新缝的扣子，很精致，跟原版的毫无二致！“想不到，这么多年了，缝的还是这么好！”

        “你们还真是一路的啊？半路吵架了想把好朋友丢掉啊？”司机看前面的车流又开始动了，后面小兄弟的扣子也缝好了，就踩了油门儿开始前行了。

        李旭清措辞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回答。说是一路的，好像有些突兀，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毕竟是割席之交！说只是认识的，好像很见外，自己也很有些不甘心！

        “是一起的！”

        伊漪恢复了冷峻，淡淡地垂下眼睑，又粗又长的睫毛盖住了所有的情绪。他拉上口罩，收好针线包，一手撑着靠椅的后背，一手去够副驾座位上的背包。

        突然又是一个急刹车，司机大骂：“他娘的，这开皮卡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再望了一眼后视镜，顿时傻了眼！

        李旭清从后面抱住了伊漪的腰，脸却犹如火烧云，红透了。见司机在看他们，他尴尬地放开了手起身，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惯性！”

        伊漪僵硬地跪趴在置物座上，耳朵根儿通红。“师傅，抢车道，随便找个路口拐弯，车费五倍！”

        “！！！”

        司机的头上顶着馅饼！

        “？？？”

        李旭清却更凌乱了。

        不会吧，伊漪这是要找个宽敞的地方揍人泄愤吗？这么多年没见，难道伊漪比当年更多了一项暴力了？刚刚的那点温柔，难不成又是一场幻觉？

        苍天啊，真是就想拉他一把，怕他被甩出去撞破头啊！毕竟是顶流，毁容等于失业！真不是故意摸到小伊漪的啊，纯粹是失误啊！

        可偏偏刚刚已经看到了顶流的真容了，李旭清觉得自己现在百口莫辩了，□□大色披的标签，妥妥地贴到了脑门儿上了！

        “叮”

        手机响了一下，李旭清混沌地摸出手机，点开看了看，瞬间五雷轰顶、魂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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