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管佑佑做了个梦。

        梦里，她被困在中学化学实验课，化学老师漂亮又温柔，一遍又一遍地逼她闻试管里新鲜秘制的魔药——氨气。

        清醒时，管佑佑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她睁开眼，那气味非但没有离她而去，反而愈加浓郁了。

        她正躺在个山洞里。

        洞穴光线昏暗，正散发着熏眼睛的烘烘臭味。

        不远处，晨光斜斜洒落，照亮了石洞地面上分散铺着的干草，阳光过处，空气中细小的灰尘轻舞。

        天已大亮了。

        管佑佑意识到，她应当是在银狼族的巢穴里。

        可这味儿……

        “任重而道远啊。”

        管佑佑捂脸起床。

        她扶墙往外走，没走几步，竟看见山洞口光影交接处伸着一条人腿。

        管佑佑吓了一跳！

        定睛细看，才发现那边石壁旁半靠着个孩子。

        孩子5、6岁大小，正专心玩着根黄色草茎，应当是从睡铺上揪下来的。

        他旁边还有个更小的三头身，把哥哥的腿当玩具，扭着小屁股攀爬。

        两个孩子皆生了双剔透纯净的大眼睛。

        听见动静，那大些的孩子抬头好奇地打量她，见她扶墙走得一瘸一拐，便慢吞吞带着弟弟往前挪，给她让出通路。

        管佑佑心登时化了一半。

        见孩子们并不抗拒，她走近蹲身，想擦孩子脸上的灰迹，伸出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衣袖。

        于是用食指背轻轻蹭蹭他们的小脸：“不出去么？”

        孩子轻轻摇头。

        没有记忆中软。

        管佑佑谢了他们的好意，边往外走边在内心叹息。

        这是管佑佑第一次在白天看银狼部落。

        银狼族部落背靠崖壁，面对丛林，她睡觉的洞穴就在崖壁底。丛林与崖壁之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正是她昨晚看到的那片。

        此刻，火堆只剩一个，昨夜看到的六七堆篝火只剩下石头围边的小小火塘。

        火塘周围一圈的植物杂草被铲平，不远处还摆着个整木掏成的木桶，桶里装满了水，具备了初步的防火功能。

        兽人们也只剩稀稀落落十几个，有的在慢吞吞干活，也有的靠在崖壁上懒懒晒太阳。

        “崽崽，你醒啦。”一道女声跳进管佑佑耳中。

        管佑佑闻言转头，对上个大姐爽朗又亲切的笑脸：“睡得好吗？”

        她的秀发自然蜷曲，仿若泡面，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管佑佑腼腆笑着点头。

        管佑佑走进，发现大姐正和几个年长的兽人挑拣着跳跳薯。

        她于是也自然地加入劳动。

        “磕碰了的果子不经放，它、它……”

        “跳跳薯。”

        “对，跳跳薯。跳跳薯也应该也差不多？我想着把磕碰了的挑出来先吃。你看行吗？”

        “可以的，把氧化发黑的表皮削了就行。只要没生芽，都能吃的。”

        交谈中管佑佑得知，她叫阿珠，是部落负责做饭的兽人。

        “族长和厉他们带着狩猎队一早就走了，采集队也是。”

        “厉走前还不放心你哩……他说你很弱，叫我多关注你些。”

        管佑佑感动的表情僵在脸上，把阿珠逗得哈哈大笑。

        忙碌到半下午，阿珠却没有开火的意思。

        管佑佑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忍耐再三，终还是向阿珠开了口：“阿珠，我饿了。”

        阿珠指指部落中心太阳下晒的水桶。

        就是上午放在火塘旁的那个。

        说话间，正有个孩子慢吞吞用竹筒舀了水往肚子里灌。

        管佑佑这才知道，原来银狼部落只有采集队、狩猎队等外出工作的人才能吃两餐，像他们这样留守部落的，一天只有晚上一顿饭。

        那水根本不是用来灭火的，而是留守族人们在白天饿得狠的时候，用来哄肚子的。

        感情大半天狼狼们轻声慢步、乖巧安静、甚至晒着太阳“葛优瘫”，都是没饭吃给饿的？

        管佑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游戏初期的银狼族过的不好，现在才算有了实感。

        可银狼族号称兽世武力王者，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管佑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夕阳斜照时，采集队和狩猎队陆续归来。

        采集队除了野果外，还带回很多跳跳薯，狩猎队今天运气也不错，竟猎了两头野猪。

        大山族长指挥人把其中一只扛进部落专门存放食物的山洞。

        然后宣布：“今晚吃一只猪猪兽！”

        兽人们于是欢呼雀跃，喜笑颜开。

        天色渐暗，族人们帮着把火堆一一引燃，然后三三两两围在火堆前聊天休息。

        阿珠则接了狩猎队提前在河边初步处理，剥了皮、去了内脏的野猪。

        那野猪老大一只，阿珠站稳发力，竟仅靠战士搭把手就将野猪甩上了石台。

        然后手起刀落，没一会儿，野猪就被剃了骨，石台上只剩大块的猪肉来。

        管佑佑目瞪口呆。

        现场版“庖丁解猪”，银狼族连厨娘都这么猛的吗？

        接下来就是族长上场了。

        只见银狼族轮流往石台前去，大山族长看看来人，指挥阿珠切下大小不等的肉块。

        肉块被切成长条形，兽人们领到肉也不急着走，而是把肉穿进提前准备的棍子上固定，待阿珠小心翼翼往上撒一层粉末，才心满意足地拿去火堆边烧烤。

        管佑佑发现，族长给10个年轻人分的肉最多，每人有近10斤。

        银狼族虽是兽世武力王者，但那说的是银狼族变身后的战力。

        人形时，他们比普通兽人强点有限，根本不足以应对野外无处不在的危险。

        然而变身后的银狼饿得极快，肚子空空时，他们根本做不到化形。

        所以狩猎队和采集队会轮流选出5人多分点吃的，让他们在危急时刻能变成狼形，以免全军覆没。

        所以一顿十斤肉才能让银狼族在危机时变成狼形……

        管佑佑在内心捂额，怪不得一顿这么大一只野猪还得让族人饿肚子。

        她一开始究竟是为什么执着选择银狼族来着？

        狩猎队、采集队的普通兽人约70人，每人得到5斤肉。

        阿珠剔出大约500斤的野猪肉，轮到留守部落的人时，只剩不到20斤。

        老人孩子们戳着棍，每人只有一斤左右的肉。

        1斤，对管佑佑而言足够，对银狼兽人而言却显然是不够吃的。

        管佑佑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饿了一整天，她觉得自己再不吃点啥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可眼前没经过驯化的野猪肉，还没煮就腥膻气扑鼻，管佑佑虽饿得胃里直抽抽，还是没勇气直接拿它烤。

        她想了想，找到已分完肉的阿珠：“阿珠，我能用一半肉换水水果吗？”

        银狼兽人们体魄强健，都是直接喝生水。管佑佑却不敢喝，比起吃肉，管佑佑觉得换点喝的对她而言更实际。

        “你的食量这么小啊。”阿珠感叹着，帮她切下一半肉，又递给她三只水水果，“比起水水果，族人们更爱吃肉，就给你三只吧。”

        管佑佑笑着道谢。

        “这是什么？”

        管佑佑拿了水水果却没急着走，而是一脸好奇地指阿珠挂在腰间的兽皮袋，是她给肉撒粉末的那个。

        阿珠打开袋子给她看，里面是小半袋青白的粉末

        “是盐啊。”她答。

        盐？

        管佑佑兴奋地伸指去蘸，想尝一点确认，却被拒绝了。

        “你的肉上我已经撒好啦。”阿珠笑着拦住她的手，“你会烤肉吗？要不要我帮你？”

        “谢谢你，我会烤的。”管佑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摇头拒绝阿珠的好意，又道“不过我想借你的石刀用，行吗？”

        阿珠奇怪地看她一眼，倒也点头应诺，只叮嘱她小心别伤了手。

        管佑佑道了谢，兴冲冲离开。

        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旧竹筒，里面装着半竹筒清水。

        管佑佑用石刀将分给自己的半斤肉切成小块，然后放进竹筒里。

        现下她没有调料压制腥膻，只能稍微浸泡出血水，聊胜于无。

        说到调料，在把肉放进竹筒之前，管佑佑撵起肉上一颗白色颗粒细细看看，忍着恶心尝了。

        竟真是盐！

        虽仍有杂质，这一发现也足以让管佑佑开心许久。

        管佑佑把泡好的肉串上木签，哼着歌把肉放在火上烤。

        她先前吃了个水水果，现在胃里已没那么火烧火燎的难受了，翻起烤肉来也变得细致又耐心。

        管佑佑想起前世，她和爸爸妈妈也是常吃烤肉的。

        她小时候脸上甚至被铁签给烫出个浅印，过了好几年才长好。

        据说那时爸爸妈妈自责又懊恼，她却根本不关心大人在吵什么，等不到人递，干脆自己爬上椅子够肉串吃，硬生生把爸妈都逗笑了。

        多年后，他们再提起那段往事，还是会自责没把小小的她照顾好。

        他们那样疼爱她，知道她出了事，他们该有多难受。

        管佑佑垂下眼睛：她一定要好好努力，早点攒够幸福值回去。

        “明天早上做跳跳薯……可以吗？”厉从闹哄哄的族人中锁定佑佑的方位，走近了才看到少女脸上似悲似喜的神色，声音逐渐低下来，“你没事吧？”

        管佑佑摇摇头。

        跳跃的火光里，少年略有些担忧地目光望来，如玉的眉眼更好看了。

        肉串也刚好到了火候，佑佑于是分出一串递过去：“尝尝我的手艺吗？”

        厉鬼使神差就接了。

        待意识到崽崽食物很少，却又不好意思将崽崽的好意还回去。

        厉干脆在管佑佑身边坐下，细细品尝起来。

        肉小小一串，每个也就拇指大小，嚼起来腥膻的味道却淡了许多。

        他亮了眼睛看她：“好吃。”

        管佑佑于是自己也拿起一串咬下。

        骗人。

        一点也不好吃。

        肉上一点调料也无，仅有的盐还被她洗血水时一并洗去了，根本就是烤白肉。

        管佑佑一边机械的咀嚼，一边在内心呐喊：没有辣椒和孜然的烤肉，是没有灵魂的！！！

        可她实在是太饿了，简单的白肉居然也被她嚼出滋味来。

        厉十分好笑地在一旁看崽崽变脸，他其实也吃出她的肉有点淡了。

        但部落里的盐来得不容易，他也不好再去找阿珠讨要。

        见她情绪定了，他于是拍拍她的脑袋温柔鼓励：“是好吃的。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崽崽。”

        他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低落。

        少年顶着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像鼓励小石头似的一本正经地摸她脑袋。

        佑佑忽就有些想笑。

        厉不明所以，却莫名跟着弯了嘴角。

        二人笑毕，佑佑转头，望着他认真道：“谢谢你，厉。也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她目光湛湛，他于是转开视线：“不、不用谢的。”

        像是想到什么，他匆匆起身：“你等一下。”

        再回来时，厉手上拿着个硕大的肉串。肉串呈长条形，跟管佑佑胳膊差不多长。

        看到她因惊讶而瞪得圆圆的眼睛，厉解释：“最近我值守。”

        值守的兽人除了和狩猎队一起狩猎外，还要巡查领地边界，一旦发现高阶异兽出没的痕迹，就要跟大部队报信，准备战斗。

        也正是因此，他昨天才能闻到远在领地外围的崽崽味道，将佑佑及时找到，带回部落来。

        崽崽却似乎不关心这个。

        她盯着肉皱眉沉思半响，然后犹疑问他：“你能给肉上划几刀吗？”

        厉顿了顿，弹出锋利的爪尖，试探在肉表面划出一道口子。

        “哇哦！”佑佑于是惊喜地叫出声来，翻转着它的爪尖兴致勃勃地研究，“你变这个累吗？会耗费额外体力吗？”

        “只变爪尖，时间短的话，没什么的。”厉实事求是。

        她于是高兴起来：“刀这么利，可以整土耳其烤肉啊！”

        厉并没有听懂崽崽在说什么，但看到她笑逐颜开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没听懂也没关系。

        他刚才真是被她身周深沉的氛围吓了一跳。

        厉不明白，为什么她小小一个崽崽，会有那么大的悲伤。

        于是他任由少女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食物，然后兴致勃勃地指挥起他该怎么处理食材。

        不得不说，她的想法果然很新颖，烤出的肉也很好吃。

        真不愧是他捡回来的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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