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太阳真火

老者一路小跑，大汗淋漓，跑到潭柘寺时，已经心力交瘁，气息顿绝。
  这一路，就像是夸父追日一般，甭管喝下多少水，都只觉得口干舌燥，五脏俱焚。
  那一道青金色的火焰，落在神魂之中，掐不灭，挥不去，吞不下，受不了。
  “当当当”
  鼓声三停，佝偻老者溘然长逝。
  有弟子挑着水桶从老人身边走过才发现，老人全身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绒毛，恍如无数金丝一般，将瘦小的僧袍撑得鼓鼓胀胀的。
  站在山门之前，仅剩下一只胳膊紧紧抓住门栓。
  “师兄走了。”
  大雄宝殿后，一个肥头大耳，满身刺绣的和尚双手合十，闭着双眼。
  算下来，从37年认识，到如今已经88年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佛祖叩首，尔后出去处理师兄的丧事。
  蒲团，陶罐，匣子，观音像，半截镇纸……
  杳然无踪。
  只剩下一身焦炭一样的躯壳，却又坐化的并不彻底。
  太阳真火的味道并不纯正，应该是刚刚萌发，青色的火焰，力量终究不是很充足。
  “阿巴图鲁，时至今日，你该醒悟了吧？！”
  胖大和尚刚进入灵堂，脑袋里就传来了一声庄严的呵斥。
  阿巴图鲁，谁是阿巴图鲁？
  他朝着四周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此时，凯宾斯基酒店27楼的郑昊，却微微闭着双眼，看见周天星辰大阵之中，原本指头大小的灰色种子，硬生生扛着一团雪白的光芒，无数青色的火焰像是狂风吹落的星星落在了那个逐渐虚幻的人像之上。
  原来，雪白的观音像竟然并非观音。
  那光阴之中，一只全身都是金色毛发的猿猴和白衣观影不断的切换，偶尔还有佝偻老人的影子如同水波一样动荡扩散。
  在这团炙热的光芒之中，悬浮着一缕指甲盖大小的火焰。
  伴随着周天星辰转动，那火焰外围的虚影渐渐被剥离，消散，只剩下一棵巨大的古树，空落落的树枝上，悬浮着一枚金色的光团，光团里，隐约可见一只须发清晰的粉红色小鸟，闭着金色的眼睛，隐约看得到藏青色的眼珠。
  在差不多的位置，似乎空缺着八九个漆黑的鸟巢，年久失修，带着岁月的沧桑和灰暗。
  这就十分奇怪了，难道这是扶桑神树的虚影？
  郑昊努力运转阵法，不管是在月星图，还是四象星图中，都无法看清全貌。
  大树像是被漫天的星辉遮蔽了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
  虚影也在火焰的跳动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相对于原来的清冷，现在的周天星辰大阵竟然传来的是刺骨的寒冷，有了生机和灵动。
  无数株大树的虚影开始重叠融合，那一团光芒竟然泯灭不定，缓缓的竟然让郑昊有了一种日月轮回的错觉。
  那一枚灰色的种子流淌着玄奥的气息，同观音圣像中的火焰有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星图原本漆黑的空间，此时也隐约有些泛着青色，特别是十二月星图，此时竟然和莲花宝座重合，具备了完美的曲线闭合。
  漆黑的虚空恍如无边的大海，此时大海被一朵青色莲花包裹着，在星光中摇曳。
  郑昊心情明显大好。
  只是那光团中的小鸟，胸膛似乎伴随着自己的呼吸不断在起伏。
  心跳如同鼓声雷动，虚空中大树的影子已经分不清楚是枝桠，还是虚空裂缝。
  只不过这种响动，像是厚厚乌云里的闪电，一团团模糊的疼痛，搅在一起，不再让自己无法承受了。
  似乎已经控制住了，希望不要再出幺蛾子。
  此时精疲力尽的郑昊，缓缓的睁开双眼，面前出现的一幕，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穿着清爽的陈姨和老妈围着小圆桌，桌面上放着各色小吃，两个人手里拎着白色陶瓷的酒瓶，嘻嘻哈哈表情却没有半点声音。
  咕咕咕……
  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收缩，感觉整个肚皮都贴在后背脊椎之上。
  饥饿感恍如潮水，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嘴巴里，口水恍如喷泉，以至于呼吸都有些不好控制，刚要张嘴，就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身边，黄飞熊蜷缩着身子，将被子缠在腰上睡的深沉。
  隔壁，黄月英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下，只剩下一个马尾堆在枕头上，偶尔出现一阵晃动。
  饿，实在是饿！
  郑昊想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双腿仿佛不存在自己的意识之中。
  低下头，才看清自己竟然像是一个和尚一样打坐参禅。
  灯光此时比较昏暗，走廊上几乎没有声音，整个大楼的电梯开动也非常小，窗外的车流声有些格外刺耳。
  慢慢的放开，自己的耳朵似乎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一层层的覆盖过去，恍如在海边听见海浪席卷而来一般。
  万丈红尘，无边苦海。
  郑昊舔了舔嘴唇，双手撑住床方，移动了一步。
  双脚悬浮在空中，感觉到血液开始回流，如同无数树木生长一样的路径，开始渐次复苏。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树，不，似乎是好几棵树。
  目前最能感应到的是腹部黄庭所在，像是藏着一枚天阳。
  原来人的吃下食物在肠胃消化，六脏吸收阴阳，就像是身体里的树得到了阳光照射进行光合作用一样，所谓的炼精化气，原来是这样一个过程么？
  郑昊脑子里不断的开始推演计算，结合自己了解到的医学知识，腹部的迷走神经甚至具备很强的独立性，换句话说，是一个隐藏的大脑——神经中枢。
  在这个神经中枢附近，聚集了无数的细菌部落，一个人想吃什么，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大脑决定，而是这些细菌部落传递给大脑信号，然后大脑去执行这个命令。
  这就非常神奇了。
  这也能解释很多宗教或者修行入门功夫都建议大家节食。
  甚至坊间有传言，说适度的饥饿会让人变得更聪明。
  这是从很大程度上，让腹部肠胃的迷走神经，同大脑后天的思考和审视断开连接，保持适当的距离。
  不被食欲和物欲控制住，大脑的思考就会更有效，客观，专注和理性。
  所以，人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更符合人类社会的习惯和趋势，有分寸，因此变得更聪明。
  身体对于食物的需求也有一个合适的量，相对稳定的速度和各种材料结构。所以，少吃和均衡就会让肠胃更有效，更健康，因此身体得到的营养就更合理，表现出来就是人更有精气神，本身的素质和结构优良。
  郑昊想明白了这件事，饥饿感反而变得没那么强烈。
  欲望得到了正确的审视和理解，他开始平衡呼吸，感受肠胃的状态，感悟整个身体的灵动和活性。
  冰凉的气息从鼻子里倒流下去，穿过咽喉，扩散到口腔，有一种瀑布顺流而下的既视感。
  随后气流开始进入气管，达到肺部，胸腔因此开始扩大，整个躯干的肌肉开始渐渐从放松开始被拉扯，随后整个胸腔开始向上提升，气流从胸腔似乎快速下潜，一路呼啸而至到了腹部。
  气流或许根本没有到腹部，但是一股渐次传递的紧张和收缩一直抵达肚脐下一寸所在，仿佛炸开了一声闷雷，黄庭中那一豆光团似乎被什么冲洗了一下，变得明亮了一分。
  整个胸腔到达了极限位置，横膈肌将向上拉出最大空间，这吸气的过程就顺利完成了。
  郑昊刚踏出一步，整个人弓着腰，像是刚从树枝上蹦跳落地的猴孙一样。
  腹部的灼热变成了温热，整个人感觉到了围绕着黄庭所在，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这种舒爽和畅快，在他憋住气的这一刹那，达到了巅峰。
  随后脊椎开始缓缓拉伸，横膈肌下落，身体中的气息如同潮水开始倒流，腹部的气息开始逐次拉伸，直到最后一丝浊气都被顺利吐出，郑昊的身后竟然浮现出了一个青黑色的乌龟虚影。
  他这样缓缓的走了出来，吸气时提起臀部，憋气时整体如一，呼气全身放松。
  《龟大寿》的运转更是自如自然。
  陈雨桐和詹台晴雅两人戴着耳机，原来在一起刷剧。
  等到回头看到似乎眯着眼的郑昊时，顿时吃了一惊。
  在陈雨桐的感知中，这孩子似乎变成了一枚金色的太阳，悬浮在头顶的虚空之中。
  虽然非常遥远，但是温暖和光明却触手可及。
  这是什么怪胎，从集市上被那座观音圣象冲击到现在不过是半天不到，这家伙怎么就顿悟到了佛家大日如来的法门。
  难道是观音圣像是佛家的宝贝？
  “陈姨，妈妈，我也有点饿了。”
  郑昊坐下来的时候，眉心的竖眼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
  郑昊神魂中一声炸响，不远处，仿佛有无数道亮光升腾，朝着酒店所在的虚空飞驰而来。
  流星雨？不对啊，这是平行着飞过来的。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
  郑昊抓起一串烤韭菜，仰着头咀嚼起来。
  1.2.3.4……
  足足有八九团之多。
  最大的足足有篮球大，最小的光也有拳头大小。
  等到他吃下第三块烤馒头的时候，那八个光团已经能看得清模样，似乎是动画片里的小人一样，绿色，红色，灰色，各种颜色不一样，只有最大的一个放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陈雨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耳机都给他扯得线绷直后掉落，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桌面上。
  “哼，还真的是胆大包天，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詹台晴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顿，含在嘴里的鸡腿一动不动。
  刚才自己的耳朵因为耳机拉扯，有点刺痛。
  她收拾好耳机，看到陈雨桐满脸严肃气愤的表情，双手微微颤抖。
  刚想开口问询，却后背汗毛倒竖。
  门铃声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来的真快啊！！”
  郑昊将剩下的年糕，羊肉串，韭菜和鸡杂慢条斯理的处理了。

  他镇定的坐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原来是一个和尚，带着七八个西装革履的东瀛人。
  这群人颧骨高耸，大多是倒三角的虎背蜂腰，只是腿非常短，要是拿一把长剑，大概率是要拖在地上的。
  可是奇怪的是，真就有个穿着西装，悬着长剑的汉子，看起来像是有三只腿一般，剑鞘最尖端离地不过半寸而已。
  叮铃铃……
  门铃还在震动。
  陈雨桐手中掐诀，朝着门外走去。
  竟然是七道呼吸声，绵延平缓，气息悠长。
  她心中有一点担忧。
  总觉得有一种被猎人盯住的感觉。
  郑昊吃完的时候，陈雨桐鼓足勇气，伸手拉开了门。
  轰隆……
  最前面一个瘦削的汉子被一道五行的雪白闪电逼退了三四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罡风呼啸而起，一群人围成半圆，看见了门口衣袂飘飘的陈雨桐。
  “请问，你们找谁啊？！”
  她温柔的像是要融化了一样，醉眼惺忪的看着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存在。
  “阿弥陀佛，小僧是潭柘寺监寺，师叔祖圆寂前告知，自己最心爱的蒲团和镇纸落在集市上，因为事发突然，顾客多半是付了款，完成了交易。小僧来，是斗胆跪求这些货物，我愿意出十倍的价格赎回，留在庙里当个念想。”
  一个满身横肉，脖颈处全是刺绣的青红色印记，此时慈祥的注视着陈雨桐。
  目不斜视，庄严宏阔。
  “手眼通天，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陈雨桐撩了一下刘海，根本没有接下和尚的话头。
  摊主是不是潭柘寺的师叔祖，和他没有关系。
  自从建国以来，大夏所有的妖兽花草树木都不可以成精，自然，也是包括潭柘寺的师叔祖。
  但是，看年龄，那个独臂神猴似乎在解放前就已经修炼成形，不在约束之内。
  这些年隐身潭柘寺，和官方应该有协议。
  “一些人情，不足为道。”
  和尚双手合十，闭着眼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堵在门口。
  神念不断的外放，想要查看屋子里的情况，却只感觉到漆黑一片。
  暗暗催动功法，想要撞破那层黑暗，却不承想一头掉进了全是星星的夜空之中。
  面前群山环绕，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深蓝色莲花。
  “阿弥陀佛！！”
  这和尚浑身散发出金色光芒，在黑暗中像是一座金身罗汉一样，法天象地，不断长大，想要撑破这个星空结界。
  伴随着金身佛像的不断变大，面前的莲花也开始不断的盛开。
  十二片苍青色的花瓣从指头大，变成了脸盆大，随后成了巨大的石碑，自己面前，始终是漆黑冰冷一片。
  而且天空之上，半圆的穹顶上，竟然流动着无数金色的符文。
  符文之下，耸立着一片巨大的树林。
  树林的顶端，像是着火了一样，一大团炙热刺眼的光团像是心脏一样跳动着。
  映照着不远处一座像是刀削斧劈过的悬崖。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洪荒的压迫和恐惧。
  一道光亮闪过，眼前一片漆黑。
  “芥子须弥！！”
  和尚脸色惨白，喉咙间一阵腥甜。
  放出去的神念，似乎被人直接吞噬了。
  而面前，这个女人靠在门框上，视他们为无物。
  “相逢是缘，既然师叔祖已经和你们结缘，我就不该来多此一举。贫僧告退，”
  和尚双手合十，正要朝着陈雨桐拜下去的刹那，双眼又是一黑，整个人倒退了半步。
  恐怖！！
  他弓着身体，快步朝着电梯口走去。
  “废物，八格牙路！！”
  “找死，臭娘们儿！！”
  ……
  怒吼声炸裂的同时，清脆的掌声呼啸而起。
  是的，陈雨桐一双手划过他们面前，留下了一道残影。
  几个响亮的耳光炸开在走廊。
  和尚没有停下，加快了步伐朝着电梯走去。
  “走，我们走！！”
  腰悬长剑的汉子怒吼着，看着众人脸上红色的手掌印。
  “很好，很好，这次，算是我们栽了，但是我手冢千尺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陈雨桐从兜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若无其事的嗑了起来。
  这群小毛贼，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更何况，百年来东瀛人都是一副五行欠揍的德性。
  现在要是收拾干净了，他们还不见得能拉出一大帮子有分量的人出来。
  找个机会，钓鱼一样，收点利息应该不错。
  “好了，老娘等着，有事冲着我赤焰凤凰陈雨桐来，老娘照单全收。”
  这一帮人，跟着和尚芒不颠的冲到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和尚双手按住轿厢内的木质扶手，吐出一大口鲜血！！
  “巴图鲁师傅，巴图鲁师傅……”
  几个人上前扶住大和尚，神情错愕。
  事情太诡异了，师傅和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动手，师傅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八九成是师父旧疾复发了。
  “快，快，千尺会长，我们快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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