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下凡

虞山。

        虞山本不叫虞山，这里紧靠着幽冥血海，原本是那血海中的一部分，三界混战还没开始的时候，有一头名为虞的凶兽带领族人占据此地，赶走了原本在此山中修行的大小仙怪，并将此地的灵力浊气一并吸食干净，修成了魔尊。

        而这山，也因此染了魔气，山中魔怪嚣嚣，逐渐就变成了魔族独居的地方，后来人们便将此地称为虞山。三界混战时，魔神降世，斩魔尊于幽冥血海，自此，魔族以魔神为尊。直到魔神被封印于弑神印下，虞山无主，两万年中，先后起了几位魔君为争王位内斗自耗，魔族式微。

        在虞山深处，有一株背靠山麓的参天古树，这树虽看着枝繁叶茂，躯干却早已经被驻空，在那空荡荡的树干中藏着一个能容下十余人的树洞，而洞穴的最深处，竟是另一方天地。

        在这一方天地里，抬头有一半是古树繁枝一半是零碎山石，稀稀落落的日光透过繁枝的空隙散落下来，落在山石搭成的巨大的圆台上。这圆台宽足足有五丈尚且有余，整个台子牢牢地虚浮在那里，只在靠近古树的那一方才有几方浅浅的石阶连着，而这台下竟是涌动不息的赤焰雷电。这里似是已经有万年不曾有人到访，絮絮尘灰在日光下惨烈翻滚着、却也寂静着。

        突然，一双棕色的鹿皮靴子踏入这一方天地，将这寂静一脚踏碎。

        “君上，此处便是属下为您寻到的新的容身之地。”来人在石阶前顿住脚步，回身朝着来时的地方，做出一个极为敬虔的动作。

        那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衫，一头白发静静地散在肩头，一双狐狸眼深邃淡漠。

        许是这里的尘气实在太大，他轻轻皱了皱眉，抬起衣袖遮住口鼻，还是咳了一声，“焚天，你应该先将这里打扫干净，你知道的，她爱干净。”

        他语气中带着浅浅的责备，焚天立时就跪在了尘灰中，十分惶恐地看着更多灰土翻涌而起，脑门上不禁起了一层冷汗，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是，是焚天思虑不周！请君上降罪！”

        祈宵将那尘灰挡在自己的二尺之外，瞥了一眼正一脸悲壮模样跪在地上的人，抬手随意挥了挥衣袖，霎时间，整个洞内尘灰消散，焕然一新。

        似是并不满意一般的，他皱着眉盯着那圆台，口中喃喃问道：“焚天，你说这里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焚天僵直地跪在那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圆台，衬思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属下觉得，可以添一些花花草草或者树木吧，女孩子好像都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

        “有道理。”祈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一抬手，这古树繁茂的枝丫间瞬间开出了朵朵淡紫色的小花，就连那几方石阶上也绕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而那光秃秃地圆台上也多了一棵由流光化作的桃树，朵朵流光让头顶透下来的日光都失了光彩。

        一时间这原本朴素晦暗的洞中，换作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模样。

        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男子，破天荒地弯腰拍了拍他的肩，“焚天，你这主意不错，本尊不罚你。起来吧。”

        见他唇间含笑，眉眼间见不到丝毫寒意，焚天这才放心地谢恩起身，瞬间又被入眼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方才他一直低头跪在那里，只听到细微的施法声，却不想这里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祈宵目光落在那流光的桃树上，突然，他眸中难掩兴奋之意，他浅笑着对焚天说道：“两万年了，我终于要见到她了。”

        太虚上境，南御殿。

        今日依旧是灵光神君充当教习，司命倒是学得起劲儿，沧宁却是提不起精神。

        在他第三次开小差后，灵光终于忍不住拿剑鞘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他两下——自打确信他不是境舟神尊后，灵光便再没那么拘谨，与他们几人相处的都十分随意，前两日，还差点没忍住与司命拜把子。

        “玄星，即便今日神尊不在，由本君代课，你也需认真学才是！”灵光装得一派愠怒模样，颇有些恶狠狠地盯着沧宁。

        沧宁一脸茫然放下举着剑的手，一副蔫巴巴地样子，“神君，师尊到底去哪了？这都快到日落了，怎么还不回来？”

        宁岚此番，是前往了凡间。

        不止宁岚，太虚上境的四位神尊，全都下去了。

        昨夜，人皇传话上太虚上境，说是在凡间大云国，有几个年轻人在岱山游玩，有一位小子不慎跌落一处罕有人至的深潭，挣扎中渐渐沉入潭底，岸上人正着急不知该如何救他时，忽得就见潭水翻涌，那小子握着一柄古剑冲出古潭，毫发无损地落在岸上。

        这几人恰巧是人间大云国的官宦皇胄，被救得这一位正是大云国的小王爷，见这剑似是有神力，便带回去献给了大云君主。那君主一见到此古剑，便觉此剑定非凡物，仔细查探之下，方才发现，这古剑上刻了四个上古文字——

        山风，境舟。

        天下百姓或许未可知，但身为君主却是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是人皇特意交代的，各国世代的君主必须要牢记的创世古典中出现过的名字。

        大云君主亲自抱着剑连夜敲开了人皇的宫门，人皇连夜让刚去世的亡魂禀报了轮值鬼帝，鬼帝连夜上了九重天宫，天帝连夜就到了太虚上境，宁岚神尊连夜就下了凡间，灵光神君连夜敲了北守、西灵、东睦三座殿门，三位神尊便也连夜一同赶去了。

        正是因此，如今在太虚上境中，由四位神君留在殿中，代神尊教徒授课。

        这些自然是不能说给沧宁听的，但他这一日里，已经问了许多次，灵光只能说是下界有事须得神尊处理。

        但能让四位神尊亲自下界的，必得是比天还大的事。这一点，以沧宁的聪慧一早便想到了，也猜到的确是出了大事。想了半天，也等了半天，并不见宁岚回来，沧宁便在心里打起了装病偷偷下界看一看的主意，并趁灵光没注意的时候，威胁了司命给自己打掩护。

        于是，灵光只听得啊的喊了一声，便看到玄星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腿脚还有些抽搐，顿时惊得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间，司命冲上前去，装模作样地给他把了下脉，一脸急切地对灵光说道：“他大概是中暑了，神君，司命请求先将他送回房间去休息。”

        还没等灵光应允，便见白月华也弯下腰看了看，随即很是嫌弃的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道：“真是娇气，冥界怎的会出了个你这样娇气的……”

        “神君！看他情况不太好，得赶紧回房间去躺下才行。”司命一脸焦急地样子，引得灵光也跟着急起来，连忙就应了一声，帮着司命将人抬回了不负星辰，并想喊药神过来给看一看。

        “神君，不用劳烦药神，小仙此前修过几年医术，可以照顾好他。药神来了，又得啰嗦好久。”司命如是说道。

        这一个多月里，他便已经对太虚众神十分了解，雨神爱哭、风神易怒、星神温润、月神寡言、灵光神君八卦健谈、白川神君自恋自大……

        而药神，相貌身段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啰嗦，任何话到了他那里，至少也得滚个七八遍。

        灵光想了想，的确在理，便就由着他们了。虽说神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因前几日神尊还曾误会过自己与那下界的冥主有情愫，而白月华与那玄星并不对付，因此并未跟来，眼下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在男学子的监舍也不甚方便，只待了片刻，就也退了出来，回正殿等神尊消息去了。

        灵光前脚刚踏出不负星辰，沧宁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司命刚关了门回身，就见他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拿了一片毛巾擦了两下脸，便就急着要出去。

        “沧宁，究竟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么着急？”司命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

        沧宁一边翻找自己的界主掌印，一边低声而快速地说道：“司命，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现在这么傻了？今日清晨，四位神尊一同下界入凡尘，人间能惊动四位神尊一同出面的，必然是一等一的大事，我作为冥界之主，于情于理都该回去看一看。”

        司命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终于懂了，却又纠结道：“可从三界界门那边走必得惊动灵光神君啊！”

        沧宁已经找好了东西，绕到司命身边，推开门看了看院中空无一人，才回头看着司命，仔细叮嘱：“司命，我这次回去，还得麻烦你先帮我瞒着这太虚上境，最少瞒过三日，若是三日内我或者师尊都还没回来，便不用瞒着了，灵光神君她一定会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做。”

        当初魔族突然来犯，神尊亲自下界，来回也不过三四日的光景，这次若是三日未归，想必一定是出了比天还要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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