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章 窈窕淑女（2）
正要辩解几句，织云适时开口，道:“太太，润夏小姐昨儿个到的，您不是还想去瞧一瞧？”
范母展眉道:“也是气糊涂了，二妹还与我约好了，是几时来着？”
织云道:“就是今日。”
范母起身道:“那赶紧收拾收拾，把我特地做的那几个容臭囊儿，还有丝线粽子一并包上，也不等端阳了，咱们这一趟就给送去。”织云应了一声，退出去时瞧见丹遥冲着她，粲然一笑。
丹遥本以为是将到端阳，因而姨母相邀，织云却说是沈家夫人瞧上了他们家里的女贞树，便在自己院子里种了几株，以此为由头邀了来赏的。虽说那青树枝子委实没什么看头，但瞧一瞧她表姐润夏，却是顶顶重要。
润夏自打嫁人，除非年节等闲也回不来，端阳节来还是头一回。
知道范家母女二人来，她姨母早就在女贞树底下架了一个方几，上头果盘茶点一应俱全。丹遥冷眼瞧着她母亲、姨母的亲热样子，忖度着该是有许多体己话儿说，也是不打扰她姐妹二人，行过礼，便径自到后头去找润秋。
行至抄手回廊，就见润夏润秋两姐妹正站在那里。许久不见润夏，只见她穿一件丁香色的织锦旗袍，外罩梨花白的长袖坎肩，似乎比往日清减了些，头发烫了时兴的大卷低低的盘着，鬓处斜插着一支双珠玳瑁簪。
再看润秋，这一回在家中倒是规矩，只不过一件鹅黄的百褶裙穿在她身上略略宽大了些，到还没有那改良的男装合体，丹遥这样想着，禁不住抿唇一笑。
先是润夏瞧见了丹遥，笑道:“我正要去前厅，想不到你倒快，先到咱们后头来了。”
丹遥笑道:“哪敢劳烦姐姐莲步，还是我这做妹妹的须得勤快些。”
润秋嘻嘻一笑，道:“表姐这是点我呢，叫我这个做小妹妹的，须得再勤快些。”
润夏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懒怠。”又语重心长的携了润秋的手道，“去了南京不比家中，还是要诸事留意，在校多与丹遥一处顽，与旁的同学自然也需得和睦些，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朝我要，”又转向丹遥，“你也一样，我去瞧你们的时候，一并给捎过去。”
润秋道:“这一大早的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是去上学，难道不知道以和为贵的道理？还能去跟同学打架的不成？”说着不耐烦的将手一甩，将将碰到润夏手肘处时，只听她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丹遥旁观的灵清，眼见得玉容失色，显是疼的不轻。但润秋饶是没轻没重，也绝不会有这样大的气力，不由迟疑道:“表姐，你这胳膊……”
润夏虚虚笑了一笑，道:“没有事。”
润夏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润秋却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觉出不对来，当下里伸手攥住润夏的胳膊，把长袖子向上一撸，手肘处触目惊心的烫伤便大白天下。
润秋冷冷道:“这种天气，你还穿着长袖坎肩，我早该起疑了。是那姓杨的做的罢。”
润夏忙道:“不是，是我自己做饭不小心烫伤的。”
润秋道:“姐，别打量我还是个傻子，杨家大小厨娘少说也有五六个，哪里轮得到你亲自下厨？”
丹遥这时却将润秋的手拿开，又把袖口掩住伤处，向润秋道:“这里正是个进出口，叫旁人看了像个什么样子？”
润夏感激点头，润秋这时亦觉出不妥来，三人沿着抄手回廊，一径去了润秋的屋子。
早有个小丫头伶伶俐俐的沏茶倒水，然后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到只剩下她姐妹三人。眼见得润秋目光咄咄，润夏率先开口道:“真是做饭烫伤的，不关你姐夫的事。”
丹遥道:“表姐，我在家中也曾到后厨瞧过一两眼，便是你偶然下厨，那烫伤也绝不该在手肘处。当着我和润秋，你还要顾忌什么呢？”
润秋冷冷道:“自然是顾忌他杨家了，毕竟城里城外，只道是咱们沈家二小姐拣了高枝儿，这嫁过去便是要低人一头。”
丹遥心里也是滋味难辨，远的不说，自己房里的红绡便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润夏倒不是那非要飞上枝头的性气，只是她娘一辈子比吃比穿，又仗着女儿的好相貌，安心要把她嫁一个大富大贵。那金陵杨家虽则是煊赫到了十分，可看润夏的日子，也是凉薄到了十分。
只听润秋道:“姐，我看你这几年，一年比一年话少，怕是他们家里没少了编派。”
润夏道:“嫁了人，自然不比做女孩儿时候，到了人家家里总归要小心一些的。”
润秋哼了一声:“他杨家也不过是祖上留有荫德积得一份产业，你如今瞧瞧杨克全那德行，连个生丝的厂子都交给了旁人打理，摆明了坐吃山空。我姨夫常说，家财万贯，不如日进斗金，过个几年，还不知道谁高攀谁呢！”
润夏这时节显出几分哀哀的神色，良久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做女儿的，为了一个‘孝’字，不过言听计从罢了。”
润秋一拳打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碗儿盖离了碗儿口，愤愤道:“去他的言听计从！”丹遥这时扯一扯她袖子，暗道“说的过了。”润秋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去找爹，叫他看看，千挑万选来的是什么样的好女婿！”
眼见她不管不顾拔腿就要向外走，润夏慌了神，忙起身去拽，奈何旗袍缚着，竟是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重重的摔在地上。丹遥赶忙去扶，却在俯身之际，看到润夏的后脖颈处，似乎一片的焦灼，不由出声唤了一句“润秋。”
眼见得润秋不为所动，仍旧是急急火火的向外走，丹遥猛地起身急走两步，一把拽住润秋，将她拖回来，润秋还在那里兀自聒噪，然而目光顺着丹遥所指，忽然就安静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慢慢的蹲下来，似乎是想要去扶润夏，却又怕她姐姐身上还有旁的伤，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会弄疼了。双手在半空中犹豫良久，还是丹遥扶着润夏慢慢的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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