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第章 无可奈何（4）

正在思量，面前忽然坐了一人来，是个鹅黄洋装的卷发女郎，她对着丹遥盈盈一笑:“一个人么？”

        她甫一开口，丹遥便想起来，正是某日里一道同游玄武、齐梦楚的密友，李珍珍李小姐，当下笑道:“是密斯李，您愿意陪着……我自然求之不得。”

        李珍珍笑道:“你不愿意也不好意思赶我不是？反正我已经在这坐下来了。”又对着跑堂儿得道，“一样的再来一份。”

        丹遥将自己的点心向她那里推了一推，道:“不嫌弃就先吃这一份。”

        李珍珍收起笑容，拿手点在桌上，道:“吃饭是假的么是不急的，找你谈事情么倒是蛮急的。”她言语虽尚算是温和，然一双美目炯炯的盯着丹遥，因为浓眉凤眼本就是一幅犀利的面容，修剪有度的指甲一下下敲在桌上，更有咄咄逼人之嫌，丹遥放下手中的筷箸，道:“特地的么？这秦淮街上少说也有百十来家茶馆，难为您一通好找。”

        李珍珍大概没想到丹遥会这样快就揭穿她，一时间反倒怔住，丹遥继续道:“不过既然是偶然碰上也要一吐为快，想必这些话也是闷在心里许久了，密斯李有什么要提点的尽管说好了。”

        李珍珍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利嘴伶牙，怪不得梦楚那丫头斗你不过。”

        丹遥道:“我们是同学，又是同寝，本应该比旁的更添些情意，如今听你说来，反而是有什么过节不曾？”

        李珍珍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同我装傻，梦楚欢喜张昶，张昶却欢喜你，明眼人都瞧得出。不过是梦楚惯与人争强好胜，你这边厢不搭理张昶，那梦楚也是无论如何不肯了。’她说着弯眉上挑，意味深长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梦楚要嫁，到得今日这步田地，不过是你多事，做了那一个香囊。”

        丹遥心下惶惶，心里隐隐猜到这谣言何所起，青萍之末又如何引了轩然大波，然面上却极力自持，冷笑道:“这倒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香囊也好，我也罢，不过是想着一团和气才做了相赠，如何入得张昶的法眼，又如何得罪了梦楚，这其中种种，你也必定清楚，又何必在这里归罪于我？”

        李珍珍道:“你倒是撇的干干净净，我看那画本子里也有写的，有些女子只要在那楼上丢个帕子，便能将男人的七魄勾去六魄。你这一个香囊，不是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她这一句说的十分露骨，简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的话，丹遥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都往头上涌，直涌的两颊滚烫，手脚冰凉，怒极反笑道:“然我这一个香囊却是梦楚自己送去的，也不知是谁人给出的好主意。”

        李珍珍听了这话登时柳眉倒立，半晌抖着唇说不出话来，丹遥点头道:“梦楚虽然骄纵，却天性纯良，断不会有夺人功劳的心思，我忖度着此事有人掺和，方才不过是试你一试。”

        一句话又说到李珍珍痛楚，这时赤豆小元宵也端上来，她掩饰的送了一勺入口，却因为太急被烫到，当下将一个景德镇的瓷勺子掷在地上，倒把跑堂儿的唬了一调。

        丹遥在家中也是个不饶人的，然出门求学，若是行差踏错了反而叫润夏难堪，再者李珍珍作为齐家九小姐的闺阁密友也算尽责，只是好心办了腌臜事情，便有意回寰道:“你也是为了梦楚，只是撺掇着办出来这些事情，可该把你归为损益三友的哪一友？”

        跑堂儿的又送来一柄勺子，只是瞧着李珍珍脸色不敢递过去，丹遥伸手接过来戳到她碗里又搅了一搅，“凉了，可以吃了。”

        她说完低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马蹄糕，再抬起头来时对面那位面相犀利的密斯李已经成了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李珍珍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时周围纷纷侧目，丹遥自觉有些难堪，权且视作有自己的部分责任罢，忙坐到对面去拿出手帕与她拭泪，嘴里道:“便是没有你我和那香囊，张昶与梦楚的事情也在两可之间，如今你又哭什么？”

        李珍珍哭道:“我哭的是梦楚，她草率之下要嫁的那人，不仅身家背景样样配她不上，据说还是个画舫深巷的客。”又着重道，“不是我空穴来风……十成得有八成真……你得信我。”

        丹遥这时才真正讶异起来:“怎么会？她家里人那样宝贝她，断然不会这般草率的。”

        李珍珍道:“那男人原是她十二姨娘的一门远亲，其他几个姨娘原也瞧不上，就是梦楚这几日闹得狠了，人人巴不得她早些出了门儿去，她爹又是老了糊涂，才给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还说……说那人家中产业多有不如，必然不会欺负了梦楚……”

        丹遥急道:“那梦楚自己呢？”

        李珍珍道:“她自己能有什么主意？何况张昶一直冷淡淡的，那人不过嘴上抹了蜜，早把梦楚哄了过去，连个学都不上了。”

        丹遥心里头一时也拿不准，但直觉这样仓促且未能多加考验的亲事，总归不怎么妥帖，李珍珍又哭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劝，能说的我早就说了不知多少回，”语毕却是看着丹遥，“你是个聪敏的，或许你能劝得动。”

        丹遥惊讶道:“我？！”又想到与梦楚同寝一遭儿，这位九小姐平日里尚有些娇憨可爱之处，且本性不坏，想想前几日润夏的情形，心里早就落了十分的不忍，只得道，“你若笃定梦楚愿意见我……便约一个时辰吧。”

        丹遥原本觉得，梦楚一定不愿意见自己，怎奈何李珍珍一张巧嘴，竟然哄得梦楚点了头，这才叫骑驴难下，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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