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白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你明知道我爱你，

        却对此避之不及，

        甚至不惜扭曲我的爱意，

        将我推入无望的地狱。

        当天边最后一缕残阳消失殆尽，无边的夜色如浓墨般晕染开。暗沉的夜空了无星光，唯有一弯残月如刀般孤零零地悬在天上。

        “……说够了吧，樱酱。”

        漩涡鸣人饱含隐忍和怒气的话语让春野樱如遭雷击，血色瞬间从她的脸上褪去，冰冷的月光映在她的眼底，被摇曳的眼波搅得支离破碎。

        这是春野樱第二次直面漩涡鸣人对自己疾言厉色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她为了劝他放弃追寻佐助而向他告白，孤注一掷地只身去刺杀佐助。当时他含着愠怒的眼神冷若冰霜，让她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而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惊惶尤甚从前。

        她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她再一次一意孤行，带着牺牲自己成为棋子的觉悟想要斩断他对她的情感，为此说了很过分的话，会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被一向对自己温言软语、百依百顺的男人怒目而视，用称得上恶劣的语气呵斥的感觉依然不好受，她一时难以适应，心下泛起止不住的委屈。

        她嘴唇轻抿，默不作声，固执地瞪大了眼睛倔强地看着他。

        周围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静谧，就像是风暴来临前异常平静的海面。

        林间暗处传来阵阵鸦啼，一声声像是凄切的哀鸣。

        月色为万物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但此处却被遮天蔽日的大树阻挡而显得格外幽暗。月辉透过纵横交错的枯枝落在漩涡鸣人身上，他的身影隐没在被割裂的光影里，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他的眉宇间凝聚着沉沉的郁气，如晴空般澄澈的眼眸中染上阴翳，在夜色中更显幽深。宽厚有力的双手牢牢钳住她的肩膀，他俯下身将面容缓缓贴近，感受到她一瞬紊乱的鼻息，启唇，用压抑至极的嗓音轻轻问道：“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就要对我这么残忍吗？”

        春野樱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仿佛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轻巧又猝不及防地捅破了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好的预感让她下意识地想逃离。

        但他以手臂铸起牢笼将她禁锢，强势而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阻断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感知到危险的身体骤然紧绷，僵硬着不自在地后仰试图拉开太过贴近的距离，失了血色的小脸愈发苍白。

        漩涡鸣人默许了她的动作，似乎笃定弱小的猎物无法从他手中逃脱而游刃有余地稍稍放松了对她的掌控。

        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心意伸手抚上了她莹白的脸颊，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滑过她精致的眉眼，流连在略微上扬带着一丝妩媚的眼尾，感受着浓密的长睫在他的指尖轻颤，细润的肌肤泛起微小的战栗。

        没有人喜欢被否定，尤其是被心爱的人否定。她就像一个固执己见的冷酷法官，对他进行着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审判，完全无视事实地盖棺定论，对他判处极刑。

        因为不想输给佐助？呵……真亏她说得出口啊……

        他这二十几年来的陪伴和付出，仿佛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笑话。

        “看着我……”他的手自她的眉眼处滑至下颌，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不让她有一丝一毫逃避的可能。晦暗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角被激荡的情绪熬得猩红：“看着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再说一遍。”

        春野樱想要偏头的动作被控在下巴上的手制住，强大的力道在她脆弱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居高临下的凌厉目光和咄咄逼人的姿态让她不由得鼻腔泛酸，但她不愿在此时表现出弱势，于是又将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牙关紧闭，像是无声地抵抗。

        “说啊！”

        “啪——”

        她忍无可忍地挥开了他的手，自那晚之后就一直被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一直备受煎熬的理智和情感，终于一起崩溃了。

        “你要我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所以……”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漩涡鸣人抬手轻点她的眼角，指尖触及一片温热的潮湿，“又为什么要哭呢，樱酱……”

        直到漩涡鸣人为她拭泪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望着春野樱婆娑的泪眼，漩涡鸣人心里蓦然一软，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周身的气势也随之消散。

        漩涡鸣人最怕的就是春野樱的眼泪，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可春野樱偏偏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一开始总是为了宇智波佐助而哭，后来终于也渐渐会为他落泪，抽抽搭搭地埋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仗着九尾的恢复力就乱来，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而面对为自己流泪的女孩，他虽然有些欣慰，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心疼。

        他希望他爱着的女孩能够无忧无虑、一直保持着他最爱的笑容。

        因此每当她哭泣时，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哄她。细心安慰也好，说好话赔笑脸也好，故意犯蠢卖傻也好，恶作剧让她生气也好，只要她别再摆出那副令他揪心不已的泫然欲泣的表情，他什么都愿意做。

        漩涡鸣人对春野樱向来予取予求，但是……

        “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他冷凝的表情稍缓，语气也略微柔和下来，为她拭泪的手指摩挲着斑驳的泪痕。他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仿佛恢复了平静，又仿佛只是转化成了更加晦涩难懂的情绪。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带着浓浓的苦涩和自嘲：“樱酱你只看到雏田对我的心意，为什么从来就不肯正视我对你的心意呢？”

        不是这样的……

        春野樱的心倏地一颤，她想解释，但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莫名地，她宁愿承受漩涡鸣人的怒火和质问，也不想看到他此刻充满了失望和悲伤的眼神。

        “我啊，从第一次见到樱酱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笑容超级可爱，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你了……”漩涡鸣人眉目舒缓，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中，嘴角流露出清浅的笑意，“那时候你还在为了别人取笑你的额头而苦恼，可是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你的额头啊，看着就让人想亲吻的感觉。”

        春野樱神色一怔，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你的额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亲一下。”

        清冷的黑发少年一反常态地对她说出这句动人的情话，让当时的她小鹿乱撞、心动不已，从而下意识忽略了其他地方，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发现漏洞百出。她的心里隐隐有个可怕的猜想将要破土而出，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鸣人？”

        即使是已经被锻炼得处变不惊的火影，在对喜欢的女子告白时依然忍不住紧张的情绪。在终于顺利地将一直以来的心意说出口后，他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尽管这个告白的时间节点突然提前，并且和他设想中的场景大相径庭，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就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向前俯身与她的视线齐平，让她能更好地看清他眼底的认真。

        片刻后，他沉着地开口：“雏田确实是个好女孩，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好到配我都可惜。可是啊，在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虽然她任性、霸道、不讲理、一言不合就揍我，缺点一大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爱本来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东西。就是这样的她把我的心占据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分不出一点空间来给别人了。所以，别的女孩子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原以为自己的告白必定是需要经过精心设计的，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再三。可是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那些深藏在心的话就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

        “是，雏田豁出性命来保护我，我真的非常感激。可是，为了所谓的恩情，关上自己的心门，忽略自己真实的心意，服从别人的安排和不喜欢的对象结婚，这种事……我漩涡鸣人绝对做不到！呐，我和你说过的吧，我讨厌对自己说谎的家伙。”

        漩涡鸣人低哑的嗓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但话中直白的情意又充满了青葱少年的热烈。这让春野樱不禁觉得有些恍惚，她的心就像飘在半空的风筝，随着他的话一会儿被拉紧，一会儿被放松，在风中上上下下、晃晃悠悠。

        “而且，从小到大，樱酱你也保护了我很多次啊。在战场上，在我受伤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你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查克拉救我……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情至浓时，他语带哽咽地道：“这么多年来……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的所有过去，都有你的影子，所以我也希望……未来能一直、一直和樱酱在一起啊！”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当漩涡鸣人用微哑的声音轻吼出这句话时，如天空般明净清澈的蓝眸中熠熠生辉，恍若漫天的繁星都落在了他的眼底。春野樱从这双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眼中看到了几欲将她溺毙的温柔和深情。

        耳畔瞬间安静下来，风拂过枝叶带起的“沙沙”声、乌鸦凄厉的啼叫声，都仿佛消失了。安静得她似乎能感觉到胸腔中心脏的搏动，一下一下，如急促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问过漩涡鸣人，就非春野樱不可吗？

        他自己也曾这样问自己，非她不可吗？

        是的，非她不可。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在他还青涩懵懂、不知爱为何物的少年时期，那个明媚如春日樱花的女孩子就不期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成为了他的惊鸿一瞥和一瞬动心。

        后来，又在命运的安排下陪伴他走过了整个青春。他们一起享受过欢声笑语的无忧时光，一起经历过生离死别的难言之痛，在每一个被思念占据的无眠之夜里彼此陪伴到黎明，在每一次被挫折动摇信念的时候相互安慰和打气。

        他们拥有只属于彼此的回忆和不需要言语的默契，他们是彼此的软肋和铠甲。

        于是，少年的一瞬动心就变为了永远动心，一层层的羁绊之下，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漩涡鸣人生命中的无可取代。

        不是没有放弃过的。

        当初在医院，她抱着受伤的佐助泣不成声，佐助任她抱着，沉默，却没有抗拒。于是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悄然退出了房间，也悄然退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竞争。

        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一个是他认同的挚友，如果是他们的话，他愿意成全。

        于是他独自咽下苦涩，收拾好心情，心甘情愿地以好朋友的身份注视着她，看着她在追逐佐助的道路上跌跌撞撞，遍体鳞伤。

        他心疼，却没有立场阻止，只能在她每一次伤心流泪时默默陪伴。

        不管佐助做了什么，他始终相信他的本心，相信他只是暂时被仇恨裹挟而做出了不得已的选择。

        但是，当佐助举起苦无对她出手的那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意了。

        春野樱，是漩涡鸣人的底线和逆鳞。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如果他真的迟了一步，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死于挚友之手的可怕景象，他会怎么样……

        会崩溃的吧，绝对……

        没有人比宇智波佐助更清楚春野樱之于漩涡鸣人的意义，也正因此，他才会不惜做出这种挑衅的举动，来逼他斩断羁绊，和他一决胜负。

        也是那一次，漩涡鸣人转变了想法。

        他无法把自己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珍视、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孩托付给那样的佐助，如果佐助没有办法给她幸福，那么这次……他不会再退让。

        也有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单相思可以坚持那么久。

        是单相思吗？也许曾经是吧。

        但漩涡鸣人并不是个完全粗心大意、没心没肺的傻瓜，相反，他对于情感其实有着超乎寻常的细腻和敏感。

        如果真的没有在所爱之人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他不可能坚持那么多年。

        也许春野樱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于周围的人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当她尚不了解他时，对他的排斥和漠视也曾让他感到难过和挫败。但当她将他纳入保护圈时，她便不吝惜她的爱和温暖了。

        她对他的态度渐渐转变为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她为他缝补破损的衣物，督促他三餐要多吃蔬菜，强迫他受了伤就要好好休息。开心时与他一起分享，难过时陪他共同分担。在他犯蠢时会毫不留情地打醒他，但在别人说他坏话时又会表现得比他还生气地严词反驳，在他受伤时会不顾一切地来到他身边为他治疗，那些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伤口，却被她视作头等大事，一定要一一治疗才肯罢休。

        她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融入他的生活，这种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毫无保留的偏爱，没有人能拒绝。

        在漩涡鸣人身边所有物是人非的改变中，唯有春野樱是不变的。

        当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强大而理所当然地把希望和重担寄托在他身上时，只有她一如既往担忧地看着他，反复叮嘱他不要逞强。

        这样的她……让他怎么能放手……

        二十多年的相知相伴、相惺相惜，春野樱早就成了漩涡鸣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也早就习惯了无论何时，一回头就能捕捉到她的影子。

        对她的爱意早就融入了骨血，对她的守护也早就成了他的本能。他所设想的余生的所有可能，每一个都有她的参与。

        时间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如何去守护，却没有教会他该如何割舍。

        光是想到要将春野樱从他的人生中剥离出去这件事，他就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恐慌之中。那无异于生生将他的皮肉撕扯开，剜出心脏搅得稀烂，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安回去。

        所以……

        “我对樱酱的心意，一点都不比雏田对我的少啊……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呢？”

        被心爱的人否定的委屈和不甘，害怕失去的不安和惊慌，以及求爱的卑微和心酸齐齐涌上心头，将漩涡鸣人眼底的阴翳化为了氤氲的水汽。

        “我并没有勉强你接受我的意思，但是至少……不要把我推给别人，不要剥夺我继续守护你的权利……好不好？”

        他眼眶泛红，强忍着不让泪意漫出，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流露的悲伤却欲盖弥彰。

        “鸣人……对不起……”

        即使春野樱并不后悔牺牲自己成为棋子的决定，但是看到这样的漩涡鸣人，她的心中也难以遏制地生出浓浓的懊悔和自责。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明明告诫过自己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又伤害到他。

        她又做错了吗？

        她自以为是对他好的牺牲，并没有换来他的幸福，反而让他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她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那两行清泪终究还是难以抑制地从那晴空般的眼中滑落，湿热的泪痕被冷风一卷，再不留一丝余温。

        他难堪地偏过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狼狈的样子。

        一双柔荑轻轻贴上他犹带着湿意的面颊，捧着他的脸将他轻柔地转向自己。

        他顺从地转过脸，但视线依然执拗地不肯看她。

        她不得不承认，漩涡鸣人的眼泪像是径直砸进了她的心里，带给她极大的震撼。那些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绝早就溃不成军，随着他的眼泪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泪盈于睫，碧眸中闪动着破碎的光，嘴唇翕动，唇齿间溢出颤抖的字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

        漩涡鸣人覆上她的手，将它移至唇边，温热的唇瓣在她冰凉的掌心印上一吻：“不，樱酱永远都不需要对我道歉……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被人喜欢就一定要喜欢回去的道理……”

        “不是的……”

        我并不是在为不喜欢你而道歉，而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

        漩涡鸣人一边柔声安抚她，一边执起她冰冷的双手，贴上自己滚烫的胸膛，用自己的热度为她暖手。

        他知道她必定是有难言之隐，但如果她不想说，他也不会逼迫她。

        反正必定和他有关，他会自己调查清楚。

        “不要担心。”当胸口的小手终于温暖起来，漩涡鸣人长臂一伸，将神色不安的女子搂进怀里，大手轻揉着她脑后的发丝，“樱酱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了，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只要樱酱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春野樱乖顺地伏在他宽阔的胸膛，男人身上灼热的温度通过肢体接触不断传递给她，顺着血管徐徐流向四肢百骸。

        不可否认，男人高大健壮的身躯和温暖的怀抱带给她强烈的安全感，就像风中无依的小鸟，带着不知飞向何处的迷惘和茫然，终于找到了能够遮风避雨的大树。

        这些日子不断在她耳边回响、让她焦虑不已的声音终于销声匿迹。耳畔只有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和均匀规律的呼吸声。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轻轻阖上眼帘，什么都不去想，只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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