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恋

人年纪大以后觉就少，钟奶奶凌晨四点就醒了，在院子里晨练了一会儿以后，她去了厨房，想给许久不回来一次的小孙子做他最喜欢吃的干拌面。

        面条是用机器压出来的生面，过了水放到碗里，再用猪油、虾子酱、白胡椒粉、葱末蒜末一起拌了。

        配上一碗腰花汤，别提多香。

        谭景明小时候的挑食就是被这一碗面条治好的。

        老太太原本想着快做好的时候再叫小孙子下来吃，可没想到，面条刚压完，就见谭景明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看了眼表，还不到六点。

        “咋起这么早啊，是不是奶奶吵到你了。”老太太有点内疚。

        “啊……不是奶奶。”谭景明结巴了一下。

        “不是就行。”老太太没注意那么多，乐呵呵指了指案板上的面：“起来了奶奶就给你做面条吃，吃饱了再回去上课。”

        谭景明撒娇：“还是奶奶对我好，我都馋好久了。”

        “哎，去洗漱吧！”需要感被满足，老太太抓面条的动作都透着股高兴劲儿。

        不多会儿，钟文柏和钟伟也都起来了。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吃了早饭。

        或许是因为有老太太这个偏心眼在，餐桌上，钟文柏罕见没有提工作的事情，还说一会儿会先送谭景明回学校。

        钟伟乐呵呵表示赞同：“行，爸先去公司开会，让你哥送你回学校。”

        “好。”谭景明虽不愿，也只能讷讷应了。

        饭后，父子三人分两路前后离开了北山别墅。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就这么一会儿就变得冷冷清清了。

        老太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拉磨似的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又进谭景明房间瞧了瞧。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干净的，脏一点都受不了。

        可就在这屋里住一个晚上，咋还把床单给洗了？

        ……

        如果有选择，谭景明觉得自己还不如骑个共享单车回学校。

        因为跟他哥相处，实在是太尴尬了。

        车子飞驰，钟文柏坐在真皮座椅上拿出了手提电脑处理公务。

        他只能贴着车窗数外面的广告牌。

        一个，两个……数到第三个，他突然眼睛睁大了些。

        是个口香糖广告，徐白露穿着一身ol套装，手里拿着一盒口香糖。

        广告语旁，她嘴唇微张，红艳艳的，看着又薄又软。

        谭景明瞬间就又想起昨晚那个旖旎的梦。

        “车里热么，要不要开窗？”钟文柏罕见的关心了他一句。

        “不用。”他赶紧收回视线。

        眼看车子驶过学校前门的街道，钟文柏放下工作，对他道：“奶奶年纪大了，你有空就多回家里看看，别让老太太天天望眼欲穿的等你。”

        谭景明顿了一下，突然有点内疚。

        “知道了，我会经常回去的。”

        司机老张将车子停到校门一侧，回头朝谭景明说：“到了。”

        “辛苦张叔了。”谭景明笑了一下。

        后视镜里，男孩儿清新又阳光的笑容像向日葵似的，老张看了都觉得高兴。

        “哎，不辛苦！”

        谭景明提起背包下车，车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听到钟文柏在身后说了句：“下个月谭美娇三周年，我陪你们一起去墓园看她。”

        几乎是瞬间，谭景明就拒绝了：“你不许去，我妈妈不想见你。”

        明媚的天色突然就阴沉下来，老张探头出车窗看了眼，好像要下雨。

        -

        周四傍晚，徐白露在话剧院的第一场彩排结束。

        她是头回接话剧，又是大段的独角戏，演的很累，特别耗体力，一场下来像是运动会参加了5000米长跑，整个人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嗓子哑的厉害。

        “导演，行吗？”演出结束，她站在台前，挺紧张。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了。

        像是当年第一次给别人做替身，她从两米多高的窗户边跳下来，滞空的那个瞬间还在紧张手脚放的位置对不对。

        可等她落了地，监视器前面的导演早已经不知去向。

        只有副导演恹恹的一声：“差不多就行了，反正拍来备用的。”

        后来片子上映，她特地去电影院看。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却没有一秒是她的，那个镜头到底还是被剪掉了。

        如今，她又重新找回当年惴惴不安，生怕被别人顶掉的那个自己。

        底下坐了一众的主创人员，不知是客套还是真的，反正很多人都鼓掌说她演的还不错。

        徐白露内心稍有慰藉。

        可偏就是坐在第一排的导演薛宽始终不肯露出一个笑脸。

        徐白露有点失落：“薛导，还是不行吗？”

        老爷子扶了扶额，表情严肃，反问了她一句：“你说行吗？！”

        ……

        薛导的不满意在徐白露的意料之中，好在老爷子知道给她留一点面子，并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而是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把她堵在了下场口。

        “台词太空洞，所有剧情都靠技巧在支撑，毫无感情。”

        老爷子叉着腰，激动地口水都要喷到她脸上：“话剧舞台跟影视剧不一样，你所有的表现都是被放大的，你的声音，你的感情都是直给到观众的，你是不是投入在角色里面，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老爷子说完，推了推老花镜点了几下手机，又道：“彩排视频发给你了，拿回去研究研究，下月就要巡演了，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被人骂我眼瞎！”

        徐白露朝后缩了缩，小声说了句知道。

        出了剧场上了车，徐白露坐在驾驶位上看刚刚那段彩排的视频。

        她站在聚光灯下，黑色的丝绸睡袍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材，她光着脚踩在舞台上，大段大段的背诵着剧本上的台词。

        「我的孩子昨天死了……」

        「我的一生是从认识你的那一天才开始的……」

        「亲爱的，你从一开始就具备一种魔力，使得我这个害羞而胆小的孩子对你深深的着迷……」

        视频才播了三分之一，她就看不下去，按灭了屏幕，烦躁的点起了一根香烟。

        薛导说的没错，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视频里的她收放自如，抬手落脚都知道放在何处。

        完全不像是个一生渴望爱，又被囚困于爱中的人。

        她演的好像就是她本人，不相信爱，也不相信有人能将她照亮。

        她体会不到那种闭塞的世界突然照进一道光的感觉，她的世界好像没有光。

        车厢内安静的不像话，她指尖夹着的那支香烟也快要燃到尽头。

        这个时间剧场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只有偶尔刚刚彩排结束的人会结伴下班。

        年轻人的叽叽喳喳让她烦闷却也安心，可没多一会儿，他们也都走的差不多。

        四周黑漆漆，徐白露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自己。

        孤独又无力的自己。

        就在她即将陷入更深的沮丧之前，周遭突然被莹莹的白光照亮。

        扔在副驾驶位上的手机拼命的闪烁着。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谭景明。

        她的心跳突然就有些快，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起，对面传来男孩年轻而好听的声音，像料峭春夜吹起来的暖风，让她陡然从沮丧中清醒过来。

        “敏姐说你介绍我们花店给综艺节目组了，谢谢徐小姐。”

        他还是不肯叫一句姐姐，这让徐白露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男生。

        他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随和，还是有一些少年人的骄傲在的。

        “没什么，小事情，就当报答你上次帮我了。”

        她已经跟综艺导演沟通过了，前期她学习插花技能的花絮都放在拾尔花店拍，这样他们不仅能赚到一笔场地占用费，说不定还能凭着谭景明一张帅脸吸引点关注。

        毕竟之前也在短视频平台发过教人插花的视频，徐白露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这种露脸的机会。

        谭景明确实也没有想要拒绝。

        但听说徐白露还是要谢谢他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着急。

        “徐小姐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你的助理这段时间已经在我们家店定了好多次花了，现在应该我谢谢你才是……”

        miko实在是个很合格的助理，自打听说了徐白露那天被谭景明解救的经历以后，也跟着对这个小花店起了些感恩的态度。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圈里只要和徐白露沾上边儿的艺人，什么生日会、演唱会、见面会、发布会之类，都会收到以徐白露名义送去的花。

        一方面刷人缘，一方面又能照顾弟弟生意，何乐不为呢？

        对这种小事，徐白露向来都是放手不管的。

        但听到谭景明那句要谢谢自己，她突然就来了兴致。

        她在黑暗的车厢里轻笑：“那你想怎么谢我？”

        “……”谭景明试探问：“那我请你吃饭可以吗？等你有时间……”

        “可以啊。”徐白露的笑容张扬起来：“我现在就有时间，你学校在哪儿，我去接你。”

        -

        原本只是想打个电话表达一下感谢，却没想到徐白露直接说来学校接他吃饭。

        谭景明围着宿舍转了三圈半，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要穿什么出去。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个子高腿长，脸好身材好，穿什么都差不了。

        所以他也不热衷于打扮，经常是几件地摊货就能穿一个夏天。

        可是，今天是要和徐白露吃饭……

        他烦躁的翻了翻衣橱，觉得钟文柏说的没错，自己是应该抽空去买几件上档次的衣服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平时穿的最多的一身。

        卫衣运动裤，还破天荒的用室友的发蜡抓了抓头发。

        大彪抱着被抠的就剩个底儿的发蜡，心疼道：“老三，你打扮那么隆重是要干嘛，见上帝去嘛你！你已经够帅的了，给哥们儿留条活路吧行不行！”

        老大李嵩从床铺上探出个头，看看谭景明又看看大彪，啧了一声：“彪子，这跟打不打扮没关系，人家底子在那儿呢。”

        但是说完，他也忍不住好奇：“不是说跟你们那个班花没戏么，那这大晚上是跟谁约会啊？”

        宿舍其余三个人都好奇的看他。

        眼中满满的求知欲，比白天上课时候亮多了。

        “不是约会，就跟……朋友吃顿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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