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弱水三千

秋天的早晨，学校门口旁边摆着几家早餐摊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汽，穿着校服的学生挤在一起搓手跺脚取暖。已经有落叶萧瑟的迹象了，连空气都变得干冷起来，天还是雾蒙蒙的灰暗，夜长了。

        江梦珂没背书包大摇大摆走进去，丝毫没想法的四处张望，她也不明白好不容易从这个囚牢里走出去怎么又回来了，好像梦一场，虽说以前确实崩溃到有这样做的想法。

        她想到最痴迷的时候，眼睛飘飘的定在一个人的背影上，感觉有些熟悉啊，她勾着头又仔细望了几眼，这不就上次借我校服的沈延

        正想大跨步拍人肩膀，给他说那校服还在他柜子里锁着，什么时候有个时间，想问他哪个班的。

        她肩膀就搭上一个手往下拽，扯的脖子疼。

        “梦珂，你挺会逞能啊，昨天上到一半又逃走了，天知道我怎么为你一遍又一遍的撒谎。”温素雅在她耳边大喊大叫。

        江梦珂拉走挂在她身上的胳膊，“你个子不高就别学人玩这出了好吧，我感觉我脖子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谁说我个子不高”

        江梦珂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她的腿然后再落在她的脑门上，看的轻飘飘，又带着暗示的轻蔑。温素雅一下就不爽了，女孩子家家的嘟着嘴掐她的胳膊，两人打打闹闹。

        正疯着呢，一个曾在江梦珂记忆力浓墨重彩，刻下深刻历史的人擦身而过。

        她一下就安静了，不再疯闹，眼神里带着对以往回忆的割裂与重现，盯着那人。

        温素雅好奇的看着旁边一下子沉默的人，然后发现她正盯着一男生的背影，稀奇稀奇真稀奇。于是乎就歪着脑袋，胳膊碰了碰她的，“怎么着，这就是你暗恋的人啊？”

        江梦珂的眼神直白的瞥旁边几眼，然后大大方方的点头，“嗯。”

        “我去啊啊啊啊!真的呀”温素雅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她本来以为江梦珂没当真，肯定会反过来骂她多想，没想到这人承认了。

        温素雅迅速和她换了个位置，仔细端详起旁边的男生。

        “他谁呀”

        “魏文。”

        “这都开学几天，你连人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江梦珂赐给她一个白眼，她也不能告诉她我以前都认识这人三年了。

        “你以后会和他一个班的。”

        “你说一个班就一个班啊，这么了解，我还不一定选什么科目呢！再说和我一个班也没什么用啊，要跟你一班才有发展。”

        江梦珂抱臂快走超过旁边的男生，冷清的带起一阵风，嘴角向下耷拉，“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有任何关系。”

        像揪起来惨痛的回忆，雨里送伞的，和周童两人亲密的背影，楼道里牵手经过的……一幕幕都是对自己曾经的否定。

        多想让这风，带走往事一切，最好永远不想起。

        “他确实有点小帅。”温素雅背着手，赶上来。

        高中时期，蓝色校服，白净的男生，走过连阳光都会仁慈偏爱些，她那样的年纪里，不经意间就心动了。

        “可是……”温素雅还是把胳膊搭在江梦珂的肩膀上，“去除了那么点光环，帅的又不如李昱凯出众，学习又不如咱们的年级第一卓越。”

        江梦珂无法反驳，因为温素雅说的话句句属实，但对一个人动心又不是非要那个人优秀的闪着众人都看得见的光。

        喜欢上一个原原本本不带光环的人很可怕，和那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无多大区别，跟别人如何又怎样我只喜欢你道理一样。

        “快要考试了。”江梦珂不动声色的回避她的问题，扪心自问她应该不喜欢他了吧，毕竟时过境迁人都会变，何况心呢。

        高中频繁考试，而他们高中布置考场，学号按照成绩排名，她上次考的好十几个考场里直接冲到第一个里了。

        不过第一考场挨着厕所，每次一考试就拥堵的进不去，逢考试就上厕所真学生时代一大定理了。

        捏着鼻子挤过拥挤的人群，她才落魄又慌乱的蹭进一考场里，然后弯着腰一眼和坐在第一位的沈延匆匆对视，他皱着眉头的样子一下就落进眼里。

        考试很快就开始了，江梦珂迅速避开眼神，往后走找她的位置，每个考场从后往前的位置也是按照级部排名进行排序的。

        江梦珂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往外面张望，答题卡一张一张往后传，“同学，没有了，好像没你的答题卡。”

        “啊”由于她坐在最后一个，答题卡传到她那里就没有了。

        其实没有答题卡也行，正合她意，不用做题了。把脸窝进臂膀里，舒服的悠哉悠哉睡觉。好学生就是有一个特权，考场没有老师监考，任凭江梦珂一会儿睡的昏天地暗，睡的醉生梦死，都没人管的了她。

        然后她就心安理得的睡了半场考试，直到迷迷糊糊的被前面的人窸窸窣窣的吵闹喊醒，前面的人长着嘴自以为用很小的声音说着，手上还比划着。

        过了好久，她才知道，坐在第一列第一个男生错拿了两张答题卡，刚刚转过头看人的时候，江梦珂正睡得香甜没听见。

        江梦珂抬头一眼望去，是沈延，她，“哦”了一声，弯着腰穿梭在考场里的过道上。

        “同学，是我少了一张答题卡。”江梦珂不确定他还认不认识她，于是脸上堆起客套讨好又虚假的笑容，轻轻的问。是那种面对陌生人，女孩子该有的疏离与些许矫揉造作。

        沈延根本没抬头，听完就撩起自己正奋笔疾书的答题卡，把下面的空白答题卡翻上来递给她。

        然后他就继续若无其事的算题，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低着头的时候碎发贴着额间，似乎极其认真。

        也不好继续打扰，江梦珂说了句谢谢就转身弯腰离开，带起的风飘起了衣角。

        沈延的笔停顿了下来，黑色圆珠笔落下一个墨圈，眼睛呆呆的盯着那个点。然后懊恼的看自己笔下的字，无奈的把刚刚写下的几行字划去，重新写。

        文不对题，风马牛不相及。

        江梦珂想要往答题卡上写自己名字时，才发现卷头写着“沈延”两字，然后用几条斜线划去，字体遒劲有力。

        她觉得不太对劲，比如为什么他不用这张，但没继续深想，于是提笔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还是要快点赶卷子的，已经落下半个小时了，以前高三的巨大压力让她甚至有种肌肉记忆，紧迫压抑的追完卷子的进度，全然忘记目前的她坐在高一的考场上。

        晕乎乎的一天考完一场接一场，晚霞照天时她刚刚考完数学，脸有些红，随便拍一拍，就想着怎么凑合晚饭。

        最后她还是习惯性的买一袋奶，买一个肉饼，边吃边在操场上散步。

        牛仔外套里的手机震动，江梦珂习惯性的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拿出来。

        “梦珂，你姥姥从三轮车摔下去了，我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你自己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张佳交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与隐忍，鼻音很重。

        成年人又怎样，面对至亲之人的受伤，怎能不红了眼，怎能伪装的淡定自若。

        “好的，妈。那你——是不是中秋这两天就不回家了啊”

        “嗯。”

        手机贴在耳边，握着手机的手，一时加紧，一会儿又松开。她有意外，有担心，但外婆于她只是一个相处不多的老人。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惊讶和慌张冲击了脑袋里所有的想法，冲淡了本该有的担忧与伤心。

        一通电话下来，让本来考了一天试的江梦珂更加疲惫，颓唐的将手插在外兜里，手指死死的扣住手机外壳。

        原本有的人生轨迹偏离了痕迹，出现新的分叉口。她可清楚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夜晚，外婆还打来电话简单寒暄。两个人的家虽显单薄，但那晚的圆月、中秋晚会，以及张佳催着她赶紧上床睡觉不耐烦的样子，她还依稀记得。

        可如今好像变了，西边的天空染上红霞，粉云渐渐移动，慢慢下压似举手可触摸。

        江梦珂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双臂，头埋在其间，任由自己卸下坚硬的保护壳。像机器人一般，她迟钝的拿出手机，木讷的随便挑了个手机号，就打字发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一连串的重复的字句，末了还加了个“好烦”的字样。

        她刚刚脑袋嗡嗡胀胀的，现在风一吹清醒过来，江梦珂看见自己点的是李昱凯的手机号，眉毛瞬间紧皱。她总有个习惯，喜欢自言自语，以前也是这样发生什么情感波动的的事，总要给自己打字或者不停的写一些发泄情感的话，不过都是简洁的短句。

        手机号发短信不能撤回，可继续考试的校园铃声打响了，她顾不及直接站起身子往教学楼里走，心里还在思索该怎样解释。不过她看那人也没回，尽管内心很尴尬别扭，如今也不得不老实的把手机揣进兜儿里。

        进教室门口的时候，口袋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看，李昱凯回了一个简单的问号，再无别它，略显冷漠。

        估计觉得我就是一神经病吧，无痛□□，矫揉造作。

        江梦珂这样想，毕竟任谁对一个还不算熟稔的人发一些抱怨的话都会感到厌烦。

        突然就晚上不想考试了，饱经沧桑的高三毕业生重回高一还不能放荡不羁一回了

        即将踏进考场的脚收回来，没想到抬起头就碰上沈延的眼睛，温柔和煦的眼睛里竟然带着审视的琢磨。

        江梦珂下一秒就避开转身就走，噔噔噔上楼梯倚在窗户边，晚风吹拂她向外看万家灯火的侧脸。

        天边有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还有隐藏在云朵后面朦胧的圆月。

        这一刻，她想到了好多，想起了似刚刚发生的高考、想起了刻薄舅妈的数落、想起了她翻墙逃学的经历。

        手机突然响了，有人打来电话，打断了她的回忆，江梦珂眨着眼睛往上看，把差点要落下的眼泪逼回眼眶。

        “喂”

        一阵沉默，江梦珂觉得奇怪，把手机从耳边移到眼前，才看到是李昱凯打来的。

        她举着手机，这栋教学楼都在考试，安静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丝丝缕缕的呼吸吐气声，可话筒里面也没有什么声音。

        她想挂掉，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没回我消息”

        那消息就是那一个破问号啊，江梦珂很想暴打他脑袋，狠狠质疑，那消息谁爱回呀，闲的，我懒得可不轻。

        但最后随便编了个幌子，“刚刚要考试，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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