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春（八）

“我说想找你约片啊，二二小姐。”白纪远淡定地喝下橙汁，他喉结微动，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不似之前那么正经，“你看了那条微博了吗，我第一次体验到消息爆炸的冲击——你拍的真的很好。”

        “好吧，你大概什么时候再拍？”夏周舟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或多或少听过别人对她拍摄技术的肯定与称赞，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随心的，好像他说话时句句真心。

        “过段时间吧，等我有空提前联系你。”

        白纪远说完，砂锅来了，即使下面垫着底板还在冒着滋滋的声响。

        夏周舟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清汤，打开了旁边的辣椒油罐。

        “你能吃辣？”

        “一点点，怕太辣我就要了清汤。”夏周舟还顺手往汤面浇上一层醋，瞬间酸味引爆舌尖，涎水分泌。

        白纪远第一次看到有人加这么多醋，有些讶异地抬起眉梢。

        夏周舟不好意思地揪着碎发别到耳后，微微垂着脖子眼镜片立刻沁出一层白雾。她夹着米线挑着筷子昂首，一面等风自然吹凉一面用指尖压低眼镜架到鼻尖，露出弥漫水气的眼睛。

        她喝下一勺汤，脸上浮出满意的微笑，腮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白纪远将她如吃饱仓鼠的小表情收入眼底，突然询问：“为什么他们叫你二二？”此刻白纪远竟然觉得夏周舟颇有点人如其名的可爱。

        “因为我高中的学号是二十二，朋友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被舍友听到，所以她们也这么叫我了。”

        夏周舟无奈解释，她以为这个绰号跟着稀里糊涂的暗恋一起埋在高中时光的尘埃里，不想到了大学又被翻出来。

        吃完饭，白纪远把夏周舟送到小区门口，两人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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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江茉踩着晚归的时间线匆匆回到寝室，忙着作业的四人纷纷投来羡慕眼光，她手上还拎着没吃完的一塑料袋零食。

        她放在自己桌上饮下一杯凉水说：“快来，李霨年给大家上的供。”

        四人围到江茉身边，相继嗅到了甜蜜的气息，顷刻打趣哄笑推搡成一团。

        江茉揪住正在伸手拿开袋薯片的夏周舟把她提溜到自己面前，夏周舟给江茉分一片放到她嘴里。

        江茉边嚼边问：“你和那位帅哥到底怎么回事？”

        夏周舟一脸“怎么你们都叫他帅哥”的怪异表情，“就之前给他们拍了照片，他放到网上好像蛮受欢迎想约我第二次拍片。”

        江茉自己恋爱顺利了，就觉得人人都有猫腻，夏周舟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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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转瞬即逝，夏周舟没有接收到白纪远的联络，不由得将第二次约拍的事情渐渐忘在脑后。

        她在日历上画圈圈，突然看到了标星的记号想起来这周末要给一个高三的理科男生补习语文，补课从上学期的每周一次到现在的每两周一次。

        周六晌午，夏周舟打伞走到校门口的车站边坐上等待开车的十七路公交车。她习惯成自然走到公交的后车座倒数第二排，这里的空调开得很足，空间也大，完全可以供人小憩。

        迷糊中听到下个站口的预报，夏周舟一个激灵，她撑开掌心拖着脑袋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站到下车点。

        车门打开的瞬间，热气便扑在脸上，有一股绿叶破开的清新而过分浓郁的汁液味道钻到鼻腔惹得大脑窒息，夏周舟看着铺满地面的翠绿枝叶还有枝桠顶部冒芽细小的黄绿嫩苗，想到英国诗人艾略特的长诗《荒原》中的一句“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她静默地都在小区路上，几乎立刻想到即将参加残酷高考的俞灏成，那个她给补课的男生。

        夏周舟现在遥想起高三昏暗的日子还是心有余悸，如果当时最难熬的日子里没有撞见她在哭着看《小王子》的隽宸，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有一个优秀的被暗恋者，或许是件好事。

        只是对夏周舟来说，高三那段难熬的时光总算过去，暗恋变得可有可无起来。有时候值得珍藏的是回忆和感觉，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人，况且他是被动参与夏周舟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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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周舟坐上电梯来到十楼，按下门铃的瞬息，浅红褐的木质大门即从里面被叩开，俞母一见到她就莞尔，热切地请夏周舟进门。俞母是个很有气质、风韵犹存的女人，她梳着盘发一声婀娜旗袍替夏周舟拿来拖鞋。

        四月天微微热，棉质拖鞋已经被换成了凉拖鞋，俞母为她准备了一双浅粉色的小熊凉拖。

        夏周舟受宠若惊地道谢，换上鞋后问：“俞灏成在书房吗？”

        “还在房间，我叫他去书房。”

        “谢谢阿姨。”夏周舟唤得甜，梨涡浅浅。

        夏周舟轻车熟路地坐到书房的书桌前，她拿起俞灏成考完的语文试卷看起来。

        “哇，夏周舟你偷看我的考卷！”俞灏成跨大步走过来，伸手抢过夏周舟手上的卷子，她才看完前面的选择题。

        “你紧张什么？92分不错啊，都不需要我给你辅导了。”夏周舟笑容初绽，眉目灵动。

        俞母端来果汁和切好的水果，听到这话眉眼弯弯，笑容温婉，“还不是夏老师你教得好，这小子以前可是在及格线上晃荡的。”

        俞灏成闻言红着脖子狡辩，“妈！”说罢，他又自己小声嘀咕起来，“我有那么差吗？”

        “好好好，妈妈不打扰你们学习了。”俞母冲夏周舟无奈地摇摇头，她放下木盘，在离开后轻轻把门带上。

        “阿姨走了，”夏周舟喝了口果汁，狡黠地说，“作文写了什么，这还不给我看吗？”

        眼看俞灏成脸越来越红，夏周舟赶紧打住：“不开玩笑了，不给看就不给看。”

        话虽如此，最后夏周舟还是看到了那张试卷的作文题目，有关时间和青春。她猜测，俞灏成的作文大概是每个人似水年华的十八岁心里都有的秘密吧。她也一样。

        补完三个小时的课，俞灏成一边整理成堆的试卷一边粗声粗气地问：“夏周舟，你高中有特别不擅长的科目吗？”

        问题刚出，俞灏成有些黝黑的脸一个爆红像是一颗圆圆的苹果，紧接着他像开了口的气球瞬间泄气萎靡地靠在椅子上，“忘了，你是t大的学霸，哪有偏科啊。”

        夏周舟用叉子在水果中晃悠，看到他的表情特意插上一块苹果，她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夏周舟眯眼，在俞灏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不，我以前数学很差很差，高二的时候都是班级倒数。”

        俞灏成瞬时瞪大眼放出精光，停下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作出聆听状。夏周舟卖关子：“但是高三的时候呢，我得到了一个学霸的真传。”

        俞灏成祈求得诚挚，双手在胸口成拳，“真的吗，告诉我怎么办？”

        “不，你先告诉我，你想考哪个大学。”

        沉默了会，俞灏成支支吾吾地吐出口：“……t大吧。”

        “那很好啊，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但是还差很多分呢……所以夏周舟，能不能告诉我什么真传？夏老师，求求你了，夏周舟！”

        话音刚落，推门而入，两人同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扭过脖子看向门口。俞父手上挂着一件西装外套，紧接着小幅度拉扯脖子上的领带呵斥道：“俞灏成你像什么话！直接叫夏老师的名字。”

        夏周舟连连摆手解释：“没关系的，我们刚刚开玩笑而已。”她用指尖暗地戳俞灏成的胳膊，俞灏成抿唇冷眼，赌气似的不道歉。

        俞父一脸歉意，脚尖的方向对准俞灏成，说：“这孩子真是被我们宠坏了。”

        俞母闻讯匆匆走进房间唱红脸，“哎呀你也真是的，一回家就这样。”

        她先是小小地埋怨似的冲俞父皱眉头随后转身对俞灏成说教：“你们父子俩一个样，死倔驴的脾气。好啦好啦，等下出去吃饭可别生气了！”

        俞父依旧板着脸，俞灏成已经偏开头小声嘀咕，“知道了。”

        俞母走到俞父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消消气。”，她转身看向夏周舟轻声细语，“夏老师等下和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吧。难得灏成两周回一次家，我们提前定好位子等下就可以去了。”

        夏周舟推脱拒绝，俞灏成趴在她肩膀旁哀求：“夏周舟去呗，有你在我爸还能少训我几句呢。”

        夏周舟犹豫良久，被两人连着劝才松口答应。

        最后四人坐上车，俞父和俞母坐在前面，俞父开车，夏周舟坐在后排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莫名插脚进了别人的家庭关系。

        俞家定的餐厅是一家高级中式餐厅，环境清幽，装修精美，有假山磐石、小型木桥和潺潺流水，池子在假山下，清澈的水中几尾金鱼灵活地游动，时而躲在漂浮水面的荷叶下，时而凑到开得娉婷的荷花下吐出几串小泡泡来。

        夏周舟观赏好久，觉得很是可爱。等她抬头，蓦然在风屏转角处瞄到熟悉的身影。

        他站于灯火阑珊下，精致的眉眼勾勒出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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