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二天田纲就打听清楚了楚楚的身份。

        楚楚并非灵剑门的弟子，而是掌门夫人的外甥女，掌门夫妇因为没有子嗣的缘故对楚楚十分偏爱，所以这楚楚在内门仗着上头有人横行霸道惯了，每次都是秦侣衣跟在后面给她善后。

        “昨天真是倒了霉，也不知道她来外门做什么。”田纲苦着脸说，他的胸口被踹了两脚，现在碰一下都疼的厉害。

        不过，他也就是抱怨了一句，紧接着就眉开眼笑的继续说:“嘿嘿，我听内门的师兄说，这个小魔头昨天回去就遭了报应，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现在都昏迷不醒，修为直接退到了炼气初期，真是大快人心！”

        说到这儿，他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咱们一定勤奋修炼，下次再碰见她就教她好看，你说是不是，师姐。”

        高程和王大壮也看向她。

        楚秋辞见他们三人明明是受害者，此刻却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笑的一脸猥琐，心里暗自警惕绝对要对他们严加管教，说不定哪天这三个小炮灰就偷摸跑出去送了。

        她这样想着，面上懒得理他，只低着头喝粥。

        后来的日子里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事情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出了问题也找不到她头上。

        田纲他们相继引气入体成功。

        令人意外的是小胖子看着笨但是资质极好，引气入体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修炼到了炼气中期，被孙长老夸过一次后，更是得意的找不到北了。

        在灵剑门里引气成功后，弟子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修炼的方向，灵剑门虽然以剑修为主，但是修行其他方面的修士也有很多。

        田纲高程和楚秋辞都随大流选了剑修，天天喊着对对对的王大壮反而脱离了大部队选择了炼器师，开始每天哐哐抡大锤。

        时光如流水，飞逝而去。

        一转眼楚秋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个月了。

        前些日子她顺利的突破到了炼气后期，靠实力成了外门当之无愧的大师姐，再也没人敢拿她是个哑巴说事儿，本来这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可她看着系统界面上可怜兮兮的1积分，白眼还是忍不住翻上了天。

        她每天听课修炼做任务，三点一线忙的不可开交，而林寂更是神出鬼没的，两个人偶遇的次数加起来不过十次。

        林寂起的比鸡早不说，回家还忒晚，她有几次忍无可忍了，在林寂那个漏风的小破屋外蹲了一整天，连根人影也没抓到。

        这还怎么搞？

        最后没办法了，她就每天顺手在林寂门口放上一份早餐，企图无脑刷积分，结果早餐从没有人动过就算了，有一天田纲还告诉她，外门现在都在说她苦恋林寂不得，每天上赶着倒贴，而林寂却对她不屑一顾。

        震惊的楚秋辞:啥玩意儿？！

        流言甚嚣尘上，甚至演化出了好几个版本，例如她辣手摧花，林寂抵死不从之类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的版本。

        “你们编的这么过分，分明是在为难我一个哑巴不能说话呀喂！”

        “……”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就算了，她还绝望的发现，林寂似乎开始躲她了。

        原本一个月再怎么不顺利也能碰上两三次，最近这两个月了，一次也没遇到过。

        而且，不是说林寂在外门备受欺凌么？

        她怎么一次也没遇到过。

        看着对面哼哧哼哧吃面的田纲三人组，楚秋辞总觉得明白了些什么，她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总不能开门放小胖去欺负人吧。

        “气死我了！！！”竹制筷子被狠狠戳进桌面，田纲吓得一抬头就看见楚秋辞五官扭曲的看着手里的筷子。

        “师姐，你咋啦？”

        楚秋辞想说些啥，又发现她想说的都不太好表达，只能头也不抬，恨恨的跟筷子较劲。

        小胖看她的神色，心头就有了几分猜测，他和一旁的高程对视一眼，无奈的说:“师姐，其实，我知道林寂在哪。”

        “嗯？”楚秋辞迅速抬起了头。

        几人跟着田纲来到了灵矿场。

        灵剑门之所以有如此规模，都是因为拥有这条储量丰富的灵石矿，挖矿是件极其辛苦的工作，而且耽误修炼报酬也不高，所以在这工作的都是山外的一些凡人和门派中犯了错被派遣到这里做苦力的弟子。

        “林寂在这里？”楚秋辞拧着眉头看向田纲，手指指向矿井的入口，摊开手掌问他:“为什么？”

        相处了这么久了，她这些简单的动作田纲他们也差不多能看懂了，就老实的告诉她:“是楚楚。”

        刚往外蹦了仨字，田纲就犹犹豫豫的不敢往下说，高程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来都来了，还怕个球。”

        把田纲拉到身旁，高程说:“师姐你资质好，进入内门拜长老甚至掌门为师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楚楚也不傻，她不找你麻烦，就把气撒到林寂身上了，前段时间你们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她这么关注你自然也听说了，你是门派后起之秀，林寂则……，所以你懂吧。”

        “我们也是怕你冲动，就一直不敢告诉你。”田纲又说:“毕竟这娘们儿阴险的很，没对咱们下手，特意来为难林寂，咱们想说她的不对也没有由头，你也知道林寂在门派的处境一直都是这样，只是现在更惨一点而已。”

        “坏。”木讷的王大壮都罕见的发表了意见。

        楚秋辞听完脸色很不好，她穿越来这里的契机是帮助林寂过得好一点，可是却没料到，她的日子顺风顺水，而林寂反而因为她的原因，过得更惨了。

        这跟谁说理去。

        几人在矿场外站着，都不再说话。

        田纲自从跟着楚秋辞以后，也醒悟过来自己以前的行为挺没劲的，现在看着林寂受这无妄之灾，内心也是唏嘘。

        这小子怎么总是这么惨。

        这厢几个人心头各自百感交集，那边在井下挖矿的工人们成批走了出来。

        人群里，楚秋辞一眼就发现了他。

        只见林寂跟着队伍从矿井入口处往外走，高高的个头让他十分显眼。

        他头上脸上都灰扑扑的，好看的眼尾低垂着，透着几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那身破烂的弟子服都快碎成条了，根本起不到遮掩的作用，很容易就能看见他身上那几道狰狞的鞭痕，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伤口上沾满了石粉，还不停的往外渗出鲜红的颜色。

        看着他这惨样，楚秋辞愧疚的要死。

        她闷着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扯过林寂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旁边监工的管事想要上前阻拦，被田纲三个人一把拦住了。

        管事在外门混了这许多年，自然认识田纲，也知道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元婴期的长老，不得不给他面子，他苦着脸开始卖惨:“这林寂是内门特意安排过来的，田师弟，你们这样把人领走师兄很为难呀。”

        田纲小胖脸带上笑，熟稔的往管事手里拍了一袋子灵石:“这事都过去两个月了，内门那个早就不管了，再说，咱们外门的事也不归她管呀，她连个本门弟子都还不是呢，师兄，咱们可是正经师兄弟，关键时刻得互相互相关照，您说呢？”

        管事犹豫了一下，田纲开始趁热打铁补充道:“师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刚才那位可是咱们外门风头正盛的楚师姐，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推到她身上，保管影响不了你，放心放心。”

        听田纲都把话说到这程度了，管事也就顺水推舟不再阻挠了，楚秋辞的名声他也听过。

        这外门每过几十年里就会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可以说是内定的亲传，而楚秋辞算是这些人家格外天才的那一个。

        卖她一个好，利大于弊。

        另一边楚秋辞拉着林寂就往回走，田纲在外门有几分面子，高程头脑灵活，王大壮打铁打了一身腱子肉，处理一个管事不成问题。

        她现在虽然生气，但是也留了几个心眼，为了不节外生枝专捡没人的位置走，一路上都好运的没有碰上其他弟子。

        林寂则跟着她身后一声不吭，顺从的被她扯着往前走，两个人步伐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林寂的住所，这屋子是外门最破最偏僻的一处，屋门漏风，房顶漏雨，一走进去就觉得又阴又潮，真是不知道林寂怎么在这住了这么久，还能活下来。

        似乎为了配合楚秋辞的想法，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寂突然闷声咳嗽了起来，她回过头，就见他用手捂着嘴不住地咳嗽，随着他的动作，那身后的背篓一颤一颤的，背篓的带子压在他的肩膀处，每颤一下就摩擦一下，很快就磨出了血痕。

        而且，那背篓里竟然装着满当当的原矿石。

        “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被自己一路扯回来，他是傻的吗，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念头在楚秋辞脑中一闪而过，本来复杂的心情此时更是阴云密布。

        她心中有气一把揪住那背篓的带子，结果指尖不小心碰到林寂的身体，感受到他在不停的颤抖，楚秋辞顿了顿，放轻了力气利落的帮他把背篓卸了下来。

        这一兜石头她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都能感觉到了分量，更不要说林寂这个病弱的普通人了。

        背篓落地，系统十分不会看眼色的冒出来。

        “叮咚，恭喜志愿者成功帮助主角脱离困境，减少了未来即将遭遇的十次毒打，两次威胁生命的险境，奖励积分50点。”

        “……”

        多日未变过的积分终于动了，而且奖励的很慷慨，可是楚秋辞觉得自己心情更不好了。

        田纲代表的未来是九次恶_□□件，而现在系统的提示是十次毒打，两次严重险境，虽然她知道作为男主总是比别人惨一些的，可是这也不代表她能接受起因在自己这里。

        “天爷呀，真是造孽啊！！！！”

        另一边，林寂听不到楚秋辞的自我厌弃。

        背后沉重的负担被取下，他肩膀一松，连带着胸腔处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刚才一路走的太快，身上的伤口被扯到了，现在格外的痛。

        他自顾自的低着头忍耐着不适，不敢看楚秋辞。

        之前外门的传言他听说了，有人讥笑他给脸不要脸，他才知道那几天的饭菜是她送的。

        外门的弟子总是以折腾他为乐趣，在饭菜里下药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所以他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他有想过和她解释一下，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被安排到了矿场。

        他想:这样也好，他们两个人本就不应该有多余的牵扯。

        矿场里虽然辛苦，管事也总是看他不顺眼，但这些莫名的恶意他早就习惯了，所以并不觉得多辛苦，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偶尔累极了之时还会想起她。

        她现在是什么修为呢，日后会拜入哪位长老门下，为什么要给他送吃的，为什么……总是对着他笑。

        是可怜他吧，他想着。

        就只是想想而已。

        他们不会再见了。

        结果，他一抬头，她就站在那里。

        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上眉眼聋拉着，那双总是闪着自信光芒的棕色眸子此时不知何故变得红彤彤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突然看向自己的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林寂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可能是看到了什么引起她注意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他这样想着，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维持着向下的方向，结果刚忍不住用余光看过去，就见她直直的朝着他走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想问。

        白净的手掌突然递到他的眼前，林寂顿住即将出口的话。

        掌心里躺着一颗黑色的丹药，他在丹药房帮过很久的忙，知道这是上好的愈灵丹，一颗至少五枚下品灵石，用来治他的伤有些浪费了。

        而且，他想到自己邋遢的模样，他的手现在一定很脏，他不想被她看到。

        想到这。

        林寂摇摇头拒绝了她。

        楚秋辞以为他是不清楚这是什么药所以不敢吃，赶紧指着他身上的伤口，冲他比划:“这是治你伤口的，很好用。”

        担心他看不懂，她比划了很久。

        可是奇怪的是他一下就明白了，之前也是，林寂好像很容易理解她的意思。

        他说:“我的伤并不严重，这颗丹药很贵重，就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听见他这样说，楚秋辞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弟弟也太懂事了！

        她如今已经可以接外门的中级任务了，一次任务就能得到五十枚下品灵石的奖励。

        一枚愈灵丹而已算什么贵重，姐姐背包里还放着老大一颗蟠桃呢！

        此时的林寂让她不由得想起以前看某某记时那些懂事的小孩，明明生活待他们不好，却比任何人更早的适应了苦难，还毫无怨言。

        “呜呜呜，可怜的林寂，都这么惨了还替姐姐我省钱，姐姐可真不是个东西呀，居然连蟠桃都舍不得拿给你，呜呜呜，可是对不起，姐姐真的舍不得！”

        想到这里，她干脆直接拿着丹药往他嘴里塞过去。

        作为炼气后期修士，在她面前林寂弱的跟个小鸡仔一样，哪能躲得过她的速度。

        愈灵丹快准狠被塞到了他嘴里，当即化成一道暖流，沿着喉咙飞快的流进他的四肢百骸，身上那些持续不断折磨他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了。

        楚秋辞看着他明显好了很多的样子，欣慰的笑了。

        她拍拍林寂的肩膀，又回手握成拳顶了顶自己的肩膀，冲着林寂抬抬头，示意他:“你懂吧？”

        林寂看着她的动作，上翘的眼尾悄然垂了下去。

        他缓缓点头，示意他看懂了。

        意思是以后她保护自己，只是想到她曾经也对着田纲他们做过这个动作，他的心里就升起几分低落。

        楚秋辞见他只点头却不吭声，以为他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难道是在顾虑什么？

        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之前外门的传言，一向厚脸皮的楚秋辞噌的一下，两边脸就红得透透的，赶紧手忙脚乱的比划。

        她指指外面，双手横在身前比了一个叉，又指指自己，摇了摇手，比划了一个心型，然后指向林寂。

        “外面说的都是假的，我不喜欢你！”

        林寂的脸色淡淡的，看不清楚喜怒，但一直认真的在看她的动作，她继续比划。

        “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想了半天不确定朋友怎么比划，她直接把林寂垂在身侧的手抓了过来，握住，上下摆了两下。

        林寂看着握在一起的手，一个皎洁如天上的明月，一个脏污似脚底的泥团，两种颜色糅杂在一起，泾渭分明的，有些刺眼。

        他轻轻挣脱开对方，默默将手掌收回到身侧。

        一抬头就见她专注的看着自己，正等着他的回答。

        “懂了吗？”她歪歪头，用眼神询问他。

        “你让我不要相信传言，你只是想和我做朋友。”他听见自己如是说。

        楚秋辞眼睛一亮，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看着他:“所以，你愿意吗？”

        林寂看进她的眼睛，棕色的眸子像琥珀一样好看，让他突然想起记忆深处另一双同样美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带着恨意和绝望。

        他又想起其他人的眼睛，敌意，厌恶，无视，仿佛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想，田纲一定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她了吧。

        可是她的眼睛里，每次看向自己都是这样亮晶晶的，没有厌恶，没有敌意，也没有……喜欢。

        她在认真的等他的回答，好像这个回答对她很重要一样。

        林寂又低下头，下意识地躲避她的注视。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好。”

        就算是最卑劣的泥巴，也会按捺不住贪念，奢望能被月亮看见。

        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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