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有一个笨哥哥！

凌国江南，孤月村。

        腊月二十四，正值南小年寒冬。

        入夜幽梦微茫，几颗星星挂在夜空，少得可怜。

        为了方便种地，玉心如愿辞官入凡后，特意选了这个偏僻的村庄。

        她得先弄一间屋子，以作歇脚之用。

        若有幸遇见故人，于清幽的雅舍小居，把酒话桑，赌书泼茶，算得上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正如那银甲侍卫所说，时隔八百余年，那故人还在么，若是健在，如今又该是何等模样，她该如何与之谈欢。

        玉心从村头走到村尾，家家户户皆吹灭了烛火，步入梦乡。

        夜深了，她也不便叨扰，索性四处走走看看，纯当散心。

        借着流月光辉，玉心踏出村尾，行了有数十丈，忽然见到一座小屋。她心下暗觉奇怪，忙上前察看。

        她敲了敲破门，轻唤两声，见无人回应，只好推开门，骤时烟尘飞舞，玉心猝不及防被呛到，捂嘴咳嗽，忙退了出去。

        她这声音惊醒了一些小家伙们，数百只萤火从草林间纷纷飞出，盈盈微光汇在一起，竟照亮了一方地域。

        玉心伸出指尖，接住领头的那只，笑道：“小流萤，谢谢啦。”原来江南的冬日，也会有这些可爱的小飞虫。

        萤火虫头头飞到她鼻尖，惹得玉心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别闹。”她揉揉泛红的鼻子。

        萤火虫头头却已经飞离了她鼻尖，等玉心挪开手，再次立上她鼻尖。

        “你这流萤，好奇怪啊……”玉心鼻尖一痒，无奈伸手去捉它，萤火虫又往别处飞去，她只好勾起指尖，轻声哄道，“别闹了，来这里。”

        有了小家伙们的帮助，玉心总算看清了屋内陈设，到处是破砖烂瓦，蜘蛛结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白丝网。

        “看起来应当无人居住，我可以住下。”玉心摸了摸指尖的小家伙，“不过这屋子太过破旧，得修缮修缮才行。”

        她环视屋内一圈，决定先打扫干净屋子，不然连脚都站不住。

        但……这锅碗瓢盆乱七八糟，灰尘都积了几层厚，可怎么搞？

        她从前当神仙做的可是保卫天庭的工作，扫洒除尘这种事可没人喊她干过，她也不会啊。

        玉心决定先试着扫个地，可发现没有扫帚。

        清洗锅碗瓢盆吧，没有水。

        屋顶也破了，漏风，不过躺着可以看看星星月亮……

        想到这，玉心堪堪打了个哈欠，顿时疲惫感骤然上涌。

        困了，要不先睡一觉，有事明日再说罢。

        她放下肩上背着的布囊，找了一块布，简单清了一下床上的灰尘，便要躺下歇息。

        床板却是不依，“咯吱咯吱”撑了两下，“啪”一声响，径直从中断开，将刚要入睡的玉心猛地摔醒。

        身体摔得发疼，她揉揉眉心，苦笑着摇摇头。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旋转，速度快到模糊。

        待那身影渐渐停下，玉心才看清撑着会发光的葫芦拐杖，只有她一半高，驮着乌龟背，胡子再长几分就能扫地的土地公。

        土地公见到玉心，满脸惊讶：“大人？您怎么坐地上了？”说着忙上前扶起她。

        玉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怎么来了？”

        土地公尴尬一笑，捋了捋长胡子，道：“说来羞愧，小神是被您砸过来的。”

        玉心愣住：“砸过来？”

        土地公点点头：“就算您下岗不干了，您曾经也是天上的神，您这一砸，小神这脑袋就疼得厉害，本来还以为是哪位神君寻小神麻烦来了，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大人您。”

        “原来如此。”玉心捡起断裂的床板，拍了拍上面的木屑，交给土地公，“这是让我砸你的凶器，不如这样，若是不想我再砸到你，帮我个忙，把这屋子修修，能住便可，要求不大。”

        土地公看了眼破破烂烂的屋子，眼光嚯地一闪，心下顿时明了。

        他当即点头应诺：“大人且等着，小神去去就回。”

        一炷香后，土地公回来，拐杖敲了敲地面，破屋子不见了。

        再敲一敲，凭空出现一座四合院式大宅子，干净、大气。

        室内更是装点得面面俱到，扫洒用具、锅碗瓢盆、桌椅壁画应有尽有。

        土地公欣然赞叹：“这才配得上大人您呐！”

        玉心：“……”

        好生……浮夸啊，她只是要个能住的地儿而已。

        然而想归想，她还是感激地同土地公道了谢。

        土地公摆摆手，笑道：“小事一桩，您太客气了，日后大人若还有需要小神帮忙的地方，便只管吩咐，小神定然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土地公就被土地婆一声催促，叫了回去。

        玉心踏实睡了一觉。

        翌日晨光大放。

        不知何处飘来肉香味，玉心一闻，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自打天庭任职以来，她已许久不曾尝过民间伙食。

        天宫的灵食虽灵气丰富，玉心却始终更爱烟火美食。

        她定要开垦一块田地，种种美食，才不枉下岗当咸鱼。

        不过现下出去找找，有何山间野菜能饱腹罢。

        走不远，果真见一片密竹。

        竹子竹叶旺盛之处，埋在地里的冬笋最多。

        玉心在地上发现一个铁楸头，用它挖了好些笋。

        闻得附近有潺潺水流音，玉心大喜，循声而去，却在见到溪水之时蹙了眉头。

        水中竟有鲜红的血迹在往下流，上游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玉心神色微沉，“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朝上游游去。

        上游某处，又“扑通”一声，掉下个人。

        玉心一时有点懵。

        那人受了伤，血水不断从胸口溢出，混到溪水中。

        顾不得弄清前因后果，玉心只想着救人为重，于是游到溺水的男子身前，给他渡气。

        水中男子似乎气顺了，微微睁眼，眼前模糊一片，水压挤着他，身子像被某个家伙拥着，唇瓣传来温软的触感，竟引得他有些贪恋。

        他想抬手摸摸眼前是何物，却无丝毫气力。

        身子疲惫到了极致，他只能虚弱地阖上眼，昏了过去。

        玉心回到家中开锅生火，尚无调料，便炖了一盘笋，金玉白衣，清甜脆嫩。

        没想到清炖都有这般美味，她多年不下厨，不想手艺也还可以。

        待吃饱喝足，玉心精神满满，瞧了眼还未醒来的郎君，将家中器物翻了个遍，终于在内库寻到了铁铲铁耙，随即乐呵呵在家门口开垦新田，干得满身是汗亦不自知。

        一切事毕，玉心满足地擦了擦汗，又兴奋又激动。

        她亲手开垦的小田地，岂一个满意了得！

        往后时日，她就要陪着她的田地开始新生活，当一条恬淡宁静、无忧无虑的田间咸鱼。

        若是遇到故人……算了，不想故人，相逢看缘分，虽然她本意便是下来寻故人的……寻不到的话，种田也成。

        “心心！”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玉心转头，对上一双灯笼椒般大的海蓝色龙目，惊得后退两步。

        正是东海七太子敖笙，她的结拜义兄，龙首人身，一时吓得她不轻。

        她理顺气息，皱眉似命令：“把头变回去。”

        海蓝色光芒一闪而过，一阵蓝雾包围着他的头。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张俊秀的容颜，一对蓝色渐变龙角伫立在前额两侧，蓝色瞳眸清澈如水，鼻翼挺直，唇角笑意若有若无。

        蓝袍轻袖，肩宽腰窄，修雅身姿，却是东海龙王最头疼的纨绔子，天南地北的神仙，差不多都被他祸祸过了。

        唯独对他这个义妹特别关心，三天两头就要跑去投食。

        玉心不解：“你怎么来了？”

        “我去天宫找你，玉帝说你下了欲界归隐，我就寻来了。”敖笙提起手里的三层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哝，哥哥给你带了灵食糕点，鱼、虾、螃蟹这些活物应有尽有，连王母的蟠桃也给你摘来了，保准你一年半载都不会饿。”

        “不必了，自力更生我没问题的。”玉心抬抬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小田地，“哝，你看我连地都垦好了，赶明儿就能种。”

        敖笙皱眉：“这么小？土质还不好，你能种出何物？”说着将食盒递到玉心手里消失了。

        少顷一群蓝色的碎星星划过田地，贫瘠黄色的土壤瞬间变成肥沃的黑土，小田地也变成了大田地。

        敖笙正要邀功，却又顿住：“貌似缺了种子，等着，哥哥给你把种子拿来，再找几十个虾兵蟹将给你种。”

        玉心怕他又要消失，赶紧拉住他，劝止道：“够了够了，我就想靠自己，你再弄下去，我可就生气了。”

        敖笙张嘴还欲说什么，鼻子却突然耸动了一下：“这里怎会有凡间男子的味道。”他靠近玉心嗅了嗅，“可是何人欺负你了？你同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

        玉心腰身向后弯去，稍微与敖笙拉开距离。

        她显然不理解敖笙为何这般问，茫然道：“谁欺负我？没人欺负我啊。”

        “不然你身上怎会有男子的味道，还有血腥味。”敖笙质问，说着又朝院里嗅了嗅，回头盯着玉心，道，“他在里边，不用怕，有哥哥在，今日定要废了他。”

        玉心眨了眨眼，见敖笙大步往里走了数步，这才反应过来，陡然一个激灵，去追快到房门前的敖笙。

        这笨哥哥！莫危我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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