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慕月不知道封黛在想些什么。她对这位从战场上杀回来的岱王殿下感观很奇怪，她觉得岱王殿下似乎不是女人，大抵是男人长在女子身上。但很多时候，她又觉得岱王殿下必须是女人，只有女子才能如此美好。

        岱王殿下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从弓|弩射击屠夫张的那玩意儿；居然敢忤逆圣上，三番五次折了圣上的面子，就是要抗婚。

        慕月心里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方面她很佩服封黛，一方面她又觉得大逆不道。

        封黛忤逆圣上，慕月觉得连带着自己也被侮辱了，可她同样由衷敬佩。

        当然，三殿下是长得极美的。

        穿着普通人穿的衣服，不动声响地站在灯下，目光柔和又圣洁。

        封黛忽然问：“你原先叫什么？”

        慕月一愣：“……哦，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我原先叫林五娘，我们老板看青楼的女子都有个名儿，便也帮我取了个名。我这名字便是他帮我起的。”

        “直白地说，一文钱一张癸水棉，你觉得贵么？”

        慕月摇头：“每个月花个十几文钱，实际上并不算贵。殿下，你不能照顾得到所有人的。若殿下还觉得希望更多的人用上殿下的癸水棉，我倒有个主意。”

        “但言无妨。”

        慕月道：“我家是种棉花的，手上也有一些棉花的农户可以介绍给殿下。殿下到周围的店里去买棉，成本要翻上一倍或者两倍。然而殿下给出的价格，却只比普通棉花的价格高不了多少。我替殿下算过了，不计人力，殿下只能赚三成不到的收益，这是很危险的。”

        封黛明白她的意思。

        慕月继续道：“不如，我替殿下张罗，殿下可直接跟卖棉的农户牵线搭桥。农闲的时候，殿下还能招徕无事可做的帮手，替殿下省一笔劳务费，利润能翻一倍。出货多了，殿下也不必拘泥在金玉堂这个地方了，外面还有很多杂货店。”

        减去中间商赚差价，成本降低，售价便可压下。

        封黛没同意也没反对，“你家若有多余的闲杂的棉花，明天找个空闲上岱王府，我让你跟我的侍女交涉。”

        慕月笑着道：“好，明日我一定让我大哥亲自送货上门。”

        封黛前脚一走，沈老板离开跑出来问：“我们这儿就你一个人机灵，岱王殿下可有说什么？是不是对我们金玉堂不满意？”

        慕月疑惑了：“……没有，岱王殿下只关心她的癸水棉。”

        沈老板说：“殿下如果想要更多的人买这东西，完全可以公开这是出自岱王府的。她这样不声不响，想买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两日大家没第一天那么热情了，殿下的货都滞销了，真伤脑筋。”

        慕月无语道：“老板，你懂什么岱王殿下？殿下就是想知道真实情况，才故意不动声色的。”

        沈老板：“……”

        应铮装扮了一番，带着甲乙丙上岱王府。他今天又花了好多钱捯饬自己的发型和衣服。

        他郑重其事地对甄甲甄乙甄丙说：“今天月圆，是聊天一起吃饭赏月的好时候。之前我没能帮三殿下度过难关，现在她调任户部了，是时候露个面刷刷存在感。记住，等会儿记得多替我说几句好话，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逗她开心。如果她受伤了委屈了情绪不对，你们三个气氛组赶紧给我走人，把场子留给我，听懂了吗？”

        “不要打扰我安慰岱王殿下。”

        甄丙白眼翻上天：“……少爷，你有捯饬的功夫，早就能进岱王府拿下三殿下了。犹豫只会败北。”

        甄乙：“没错，果断才能白给。”

        应铮完全没听他们的话，摸出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抬头挺胸地说：“很好，今日十分帅气，我来了！”

        “……”

        进了岱王府的门，应铮没看到封黛，倒是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侍女来金留在岱王府守门，一脸娇羞地看着柳知鹤，嗫嚅娇嗔地说：“柳大人不知，殿下前不久出去了，应该是上街赏月去了。柳大人可去外面寻她。”

        应铮：“？……？”

        柳知鹤看了应铮一眼，嘴角耷拉：“……你来干什么？”

        穿得花枝招展，跑出来勾引人，公狐狸。

        应铮抱着双臂睥睨道：“只准你来不准我来？金部司跟礼部有半点关系？”

        柳知鹤：“礼部前些日子花出去的银两需要金部司支出，知鹤因公前来。不知应小将军一介闲散人员，跑岱王府做什么？”

        应铮理所应当地说：“公务大晚上谈？我也因公而来好了，我们兵部也有一大笔钱的交易要跟金部司谈呢。”

        柳知鹤幽幽道：“兵部转款专用，走不到户部。”

        应铮“呵呵”道：“我们兵部有笔交易要跟岱王殿下做，不方便告知你。”

        眼看这两人要吵起来，甄甲清了清嗓子：“岱王殿下去哪里了？怎么李执也不在？他们一起出去赏月了？”

        应铮和柳知鹤双双虎躯一震：“对了，他们去哪儿了？”

        来金如实说：“岱王殿下出去赏月了。”

        应铮和柳知鹤暗叫不好。应铮二话不说夺路而出，对甲乙丙道：“快，别让姓柳的和姓李的截胡了！”

        柳知鹤当然赶不上快马加鞭的应铮。他揪着眉头，看着夺路而去的应铮，最后苦大仇深地说问来金：“殿下一个人去赏月？”

        来金：“殿下跟几位姐姐一起去的，我脚有些酸，便没跟着去。”

        柳知鹤俊脸一垮：“那李执呢？”

        “李先生前不久出门了，替殿下办什么事儿去了。”

        李执没跟封黛一起。柳知鹤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微微一笑：“那么，殿下去了哪里了？”

        来金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殿下去哪里玩儿，她们说要上街玩儿，但殿下大概要去金玉堂一趟的。”

        柳知鹤恭敬地朝侍女拱手：“劳烦姑娘了。”

        那侍女双颊通红，扭捏道：“柳大人不必客气。”

        封黛从金玉堂出来，充分领略了京城的风土人情，迎面便跟一条风度翩翩的人影撞上了。

        柳知鹤很惊讶她在这里，眼底全是讶异：“……岱王殿下今日出来赏月？”

        柳知鹤连忙拱手道：“原以为是知鹤眼花，不成想真的是岱王殿下。”

        “柳大人今儿也有闲情雅致上街闲逛？”

        柳知鹤说谎说得跟真的一样：“爹爹忽然想吃桂花酿，知鹤出来买，碰巧见到了殿下，实在难得。”

        他说有事情要忙，封黛不便打扰，四处张望，寻找轻素等人的身影：“既然柳大人有事要忙，合乐便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柳知鹤追上前：“殿下独自出行，身为人臣，自当悉心作陪。桂花酿托下人去送便可。微臣在醉月坊定了一间包厢，不知殿下——”

        封黛已经看到了轻素，喊了一声：“我在这！”

        轻素站在人群里，跳起来朝她扬扬手：“小姐！“

        封黛不忍心撇下柳知鹤一人：“柳大人，我在如意居定了一间包厢，不知柳大人——”

        “知鹤愿意作陪。”柳知鹤回答得很爽快。

        “三——殿下！”

        封黛看向喊她的人，只见一条凌厉的身影掠夺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应铮火急火燎地朝她而来：“殿下怎么跟他碰上了，李执人呢，怎么不遮挡些？”

        应铮先找到了轻素她们。应铮对封黛有意，连同岱王府上的侍女也被甄甲甄乙甄丙悉心照料。

        岱王府一干人等被三胞胎逗得哈哈大笑。没想到，拿到了封黛身边人的好感，临门一脚还是被柳知鹤截胡了。

        封黛摇了摇扇子，“李执去别的地方了。”

        应铮和柳知鹤的目光不由放在封黛的扇子上，呼吸双双一窒。

        好你个李执，留把扇子作甚？！

        封黛问应铮：“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穿得如此隆重？”

        应铮不着痕迹地向封黛展示了他的新造型，笑得风流倜傥：“好看么？今儿月圆，想跟甲乙丙他们出来喝酒，就是这么巧这么有缘，跟岱王府里的丫头遇见了，聊了几句。”

        柳知鹤一字一顿道：“真的太巧了。”

        应铮：“柳侍郎也巧得很。”

        封黛：“碰巧，他说给柳丞相买桂花蜜，正好遇到了。”

        “…………”

        封黛看不懂两人的明争暗斗，“既然有缘，合乐在醉月居定了件包厢，不知两位？”

        柳知鹤：“微臣恭敬不如从命。”&应铮：“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封黛迷惑了：“我以为你们两个不对盘。”

        柳知鹤展颜一笑，“怎会呢？应小将军与我同为朝廷一份子，知鹤只是苦恼无缘跟应小将军结交。今日得岱王殿下牵线搭桥，知鹤感激不尽。”

        应铮皮笑肉不笑，揽过柳知鹤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我一介武夫，不懂文臣叽里呱啦酸得冒气的那一套。正好柳知鹤来了，可以领略一二文人雅士的风情。”

        他们看着封黛，都笑得无比真诚。

        柳知鹤耸了耸应铮揽着的肩。

        封黛：“……”

        封黛别过眼，“好了，走吧。”

        轻素没想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急忙多订了一个包厢。她跟甄甲甄乙甄丙还有岱王府的一应侍女都在另一个包厢，把主室留给封黛、应铮还有柳知鹤。关了门，就走了。

        看着眼前的两位，封黛莫名感觉有些头疼。

        ——李执，你快回来。

        封黛摇了摇李执的扇子，应铮和柳知鹤的眉角直抽。

        封黛：“既然两位都算熟交，合乐便不特意招呼了，请。”

        她看到肉了，忙不遛开始吃饭。应铮见状，一个劲儿往封黛的小碗里塞东西，堆成一座小山。

        封黛：“……”

        柳知鹤：“举止轻浮。”

        应铮忍下揍人的冲动，“殿下乐意，你管得着？”

        封黛照吃不误。

        “你们便只是出来陪我吃顿饭？没有别的事了？”

        应铮一脸纳闷：“我想见你，需要别的理由吗？”

        说完，给封黛剥了个橘子，“这个甜。”

        柳知鹤平静道：“礼部在金部司有一千多万两的支出，前段时间跟金部司交涉，乌大人说金部司的印章在殿下手上，沈大人便让我私下询问一二。”

        这段话是柳知鹤临时胡诌的，不过，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封黛垂下眼：“礼部给出的钱额巨大，金部司会再一次盘查。”

        柳知鹤提醒她：“殿下，这是上一任金部司掌管盖了章的，殿下如果要追责，也找不到该负责的人了。”

        从没有官员会像封黛这样做，这是起了自家的地基，两边不讨好。君臣是一体的，柳知鹤不希望她做事太黑白分明，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最合理的。

        这一千多万夸大了吗？当然夸大了，只是还在合理范围。

        封黛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礼部既然已经给了南国随金，这笔费用金部司不会拖欠，柳大人不必忧心。”

        柳知鹤一顿。

        遭了，她往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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