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平盛

“两位和亲公主？”沈诺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面带嘲讽的脸。

        “漠北国有位平盛公主，自小与皇兄交好，多年前漠北国皇室来访，这位公主与皇兄相约一起打猎，林间意外遇险，被皇兄获救，后来这位平盛公主，便嚷嚷着非我皇兄不嫁了。你也知道，当今天下，国力最盛的就是漠北了，能与漠北皇室接亲，何乐不为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安国公主来和亲？”沈诺气极，这是个什么剧本，太难了吧，自己不就是个标准的炮灰女配？

        “这个嘛，我以为你不会来，我以为安国没有适龄公主了。”萧云洛答得意味深长，根本没有人想要什么和亲公主，不过是个战争借口罢了。

        “恐怕是齐王殿下情报失实了，在下确实不被父王喜爱，所以多年不曾露面，不为外人所知。”沈诺嘴硬到底。

        接下来的几天，沈诺埋头在马车上看书，对萧云洛能不理就不理，以免又被套出什么情报，或者被气着，都不划算。

        还好车内有吃有喝有暖炉，还有芍药，恐怕这是最后几天的舒服日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沈诺听到外面通传：“齐王驾到，安国公主驾到！”

        “无军功者宫殿内不得骑马，请公主下马。”宫门口的士兵回道。

        沈诺心想，知道鸣沙国重军事，敬武将，没想到重视到这般地步。安国刚好相反，越是有军功的人，想谋反越是容易，更要严加防范。

        但对方照规矩办事，自己也只好乖乖从马车里出来。在马车上时间长了，刚下车还有些头晕，幸亏有芍药扶着，才没跌倒。

        没想到，这狼狈的样子，被人看了个正着。

        “哟，安国公主出身高贵，养得如此娇弱。走这么远的路都要嫁过来，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骄傲的声音从沈诺头顶传来，沈诺抬头，见到一个少女，身着红色斗篷，手持马鞭，正骑在一匹矮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洛云见过平盛公主。”萧洛云恭敬行礼。

        原来这就是漠北国的平盛公主完颜玉儿？

        若不是眼下身份尴尬，对方对自己明显抱有敌意，沈诺还挺喜欢这种性子直率的姑娘的，又想到自己从小，跟着父兄练习骑射，遭遇了多少白眼，长大后自己也慢慢放弃了，更是羡慕漠北的姑娘了，活得就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自由，野性。

        “楚诺见过平盛公主。”沈诺在旁边有样学样。

        没想到，一个马鞭直接抽过来。幸亏沈诺也有点身手，看鞭子从右侧袭来，连忙向左侧躲闪，堪堪躲掉了这一鞭，就是不小心失了重心，还好被萧云洛稳稳接住了。

        待沈诺缓过神来，又看到了萧云洛眼里带笑的桃花眼，沈诺不想与此人有太多牵扯，连忙起身谢过，站得更远了一些。

        “公主这是何意？”沈诺愤怒地发问。

        “前方何人，敢对本公主行平辈之礼？本公主乃漠北公主，护西将军，未来的鸣沙国右夫人，你呢？”平盛公主颇为傲慢，誓要给沈诺一个下马威。

        “在下楚诺，安国公主，无论漠北还是鸣沙的礼制，都认可安国国主的地位，也认同各国皇室宗亲均为平辈，故平辈之礼，无不妥。”

        这话答得不卑不亢，连芍药在后面都得意地扬起了脸，好像在说，我家公主最棒了！

        “你……”

        平盛公主还要发作，又想扬起马鞭，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一个男子追出来说，“好了好了，玉儿别闹了，我们回去。”

        众人见状，连忙跪了下来，“见过皇上/皇兄。”

        沈诺也有样学样跪下来行礼，心里暗道，原来这就是鸣沙国主萧寒光？

        不同于萧云洛的清瘦干练，萧寒光身材发福，腰带松垮地垂下来，本来个子就高，满脸横肉显得更加吓人，沈诺第一反应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厌恶。

        “启禀皇兄，安国和亲公主已抵达宫殿门口，刚好巧遇平盛公主，两人刚打过招呼，静淑公主正要入内休息。”萧云洛打着圆场。

        周围安静了片刻，无人再敢开口，平盛公主也不再闹了，只听萧寒光缓缓开口道：“静淑公主辛苦了，请随嬷嬷入内吧，接下来的事，内务府自有安排。”转身又对平盛公主说：“玉儿，别为这种事不开心，今天阳光这么好，我们随处逛逛好不好？”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萧寒光对沈诺极为冷漠，初次见面也无惊无喜，对完颜玉儿，不是一般的宠溺和温柔。

        沈诺也没有争宠的意思，见当下能脱身，松了口气，跟着内宫的嬷嬷去了。

        跟着队伍走了许久，沈诺被带到了一处偏殿，连个牌匾都没有，算是出嫁前的临时住所。

        “老奴姓金，唤我金嬷嬷就好，婚期在三日后，这几日委屈公主在此处临时住下，老奴会负责教授公主出嫁之礼。”

        这位金嬷嬷，虽是嬷嬷，看起来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步履轻便，下盘平稳，恐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

        “金嬷嬷，此处便辛苦你了，这位安国的公主，想必对鸣沙礼节不甚了解，也是初为人妇，麻烦金嬷嬷上点心，可不能在我们国主面前，闹了笑话。”送沈诺一行人来此处的女官，走前还不忘阴阳怪气一番。

        沈诺自从进了鸣沙国境内，就一路被人刁难，似乎没一个人欢迎自己，倒也习惯了，此刻也犯不上与一个奴婢计较。

        见女官离开了，金嬷嬷开口道：“你们也先下去吧，老奴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小姐交待的。”

        小姐！

        这个嬷嬷没有叫自己公主，却叫自己小姐，定是有什么缘由。

        芍药刚要开口拒绝，却见沈诺冲她摇了摇头，只好跟着下人一起出去等候了。

        见屋内再无他人，金嬷嬷跪了下来，向沈诺行了个大礼，“老奴金焕之，见过小姐！”

        “金……焕之？”

        “老奴是沈老将军十二年前安插在宫里的暗线，只是这十二年来，从未收到任何指令。十二年啊，老奴从小宫女熬到了现在这番地位，也不敢忘记最初对沈家的承诺。直到前两天才终于等来了消息，让老奴照顾好静淑公主。”

        “所以，你知道我是……”

        “公主慎言，老奴定会护公主周全！”

        沈诺想起来，父亲是武将，但不是粗人，除了研究兵法，还喜欢研究谋略。她小的时候，父亲常年不着家，驻兵西北多年，除了率兵打仗，发展内线、建设情报网络，也是父亲一直想做的事。只是后来，皇上沉迷礼佛，给到前线的军饷逐渐减少，父亲想做的事情处处掣肘，当时埋下的棋子，也没了用武之地。

        多亏了金嬷嬷至忠志诚，十二年后还能不忘使命，才能让自己身在异国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点。

        “宫内，可还有其他人？”

        “恕老奴无法坦诚相告，需要的时候，公主自然会知道。”

        “那就麻烦你了，金嬷嬷，诺儿这条命，就拜托在。”

        “老奴问一句不该问的，沈老将军，可好？”

        “他很好，现在赋闲在家，安享晚年，哥……沈公子前些年也领了官职，估计最近还有机会高升。”沈诺也开始学会了处处小心，不要落了话柄，被人发现了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婚礼在三日后，老奴会教公主一些基本礼节，只要公主在婚礼上不哭不闹，不抢了那位的风头，就不会有大的差池。”

        沈诺忍不住打断，问起来：“抢什么风头？那天她也在？”

        “您还不知道吗？国主说两位都尊为公主，不想厚此薄彼，故安排在同时迎娶进门，只是奉平盛公主为右夫人，您是左夫人。”

        沈诺一下子明白了，呵呵，这萧寒光真很够精明的，三国鼎立的形势下，安国有钱有粮，漠北兵强马壮，他保持对两国不偏不倚，可以博得更大的好处。

        也难怪了平盛公主会在宫门口为难自己，如果平盛公主真的与萧寒光是青梅竹马，必然受不了两位公主同时进门的耻辱，以为是自己从中作梗，想为难下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

        这萧寒光，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真的爱慕平盛公主，又何必同时迎娶自己呢。恐怕平盛公主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他从漠北获取支持的棋子吧。

        见沈诺没说话，金嬷嬷接着说，“莫怪老奴多嘴，自古以右为尊，相当于那位的地位高你半头，又是个暴脾气，恐怕以后免不了会为难公主，请公主以大局为重，处处小心。”

        “嬷嬷放心，我既然来了，定会不负所托。”

        金嬷嬷走后，留沈诺一个人在房内，沈诺第一次打量起这陌生的宫殿。

        安国地处江南，植被丰饶，房屋多是木制榫卯结构，建筑讲求留白，几进几出的院落都有讲究，木头会刷上朱色漆，窗户处贴上窗户纸，屋内敞亮通透。

        再看看这里的宫殿，房屋都是以石砖砌墙，墙壁呈灰黑色，砖缝是某种黑色泥浆，只留了小口做窗户，屋顶是某种干草堆砌的斜坡。

        沈诺觉得房内甚是压抑，处处透不过气来，更是想念起江宁的家，不知道父亲、母亲、哥哥此时还好吗？母亲是否还在为自己的远嫁伤心流泪？父亲会不会重获皇上的喜爱，可以重回沙场？哥哥入仕时间不长，会不会性格冲动，得罪同僚？

        还有闻秋，送嫁成功是大功一件，以后他在礼部的仕途，会走得很平顺吧，也会与哪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婚配生子，子嗣再读书做官，生生不息，成为江宁赫赫有名的百年世族吧。

        而自己深入虎穴，又算什么呢？只是为了在宫斗中苟活下来，用身子讨好那个人，求他不要出兵，求他不要倒向漠北，仅此而已吗？

        不，我沈诺的人生，不该如此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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