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这是谢彦第二次踏上前往玉真观的山路。

        不同于上一次，洛阳城牡丹花娇，云霞潋滟，春暮的葱郁光鲜不复，山林间落了一地松针枯枝，那种泥土散发出来的气息淡淡萦绕在鼻息。

        不知是否是巧合，开门的小道士依旧是上次那个。

        不过十年过去了，谢彦没有认出他来。

        小道士拍了拍手，似乎很激动，跑向后园，差点撞到木棉。

        “你要干嘛去，跑得这样急躁。”

        小道士指了指门口，面露喜色。

        木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被雨水浸透呈现浓墨色的木门半开，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谢彦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闲庭信步般四处看了看，叫随从去帮着众人收拾。小道士也不客气，站在庭下指挥人把观里的器具整理好重新打扫摆回去。

        木棉噤了声，低头慢慢后退，一溜烟从谢彦眼皮子底下跑回了小跨院。

        谢彦只当没看见，负手跟了过去。

        从前月洞门后面那片花藤早已经不在了，植了一棵移栽来的桂花树，地动过后树歪歪斜斜的，谢彦走进去，隔着窗子看到木棉鬼鬼祟祟凑在赵濯月耳边说话，边说边看向门口，见谢彦自己走了进来，做贼心虚似的拉着木兰从旁边跑走了。

        赵濯月收起跟侍女研究如何伪造伤势一堆东西，刚把道袍袖子理好，窗沿就被谢彦轻轻敲了两下。

        “出来。”

        原本雪肤花貌的柔美面容，此刻故意扮作憔悴的样子，脸颊上还残留着故意蹭上去的灰屑。

        谢彦被她这副样子逗笑，抬手用指腹给她擦干净。

        “……早知道是你来，我就不弄这些了。”

        谢彦挑了挑眉，“地动都三日了，你现在弄成这副模样，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啊，赵濯月忽然恼恨，自己聪明一世，怎么犯这种蠢。

        指腹擦过唇角，谢彦目光忽然落到她的嘴唇上。赵濯月跟自己赌气，心里暗恨自己一时犯蠢两个侍女竟然也没反应过来提醒她，竟然让谢彦嘲讽了一顿。

        美人生气也是活色生香，饱满润泽的樱唇略比以前颜色轻淡了几分，长睫微闪，耳边垂下几绺碎发，谢彦不知为何，恍了一下神，直到赵濯月忽然慌忙地抬起头来，发问道。

        “圣上他，是要接我回去了吧？”

        谢彦匆忙移开视线，收回手，牵住穿在她身上宽大的灰色道袍袖子，将人往外带了带，“这屋子不安全，离远些。”

        赵濯月惯常嘴上不饶人，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把我砸死了不就顺了你的心意了。”

        谢彦冷冷的望过来。

        赵濯月立即闭了嘴，换上如蜜糖般的笑容来，“我胡说的，怀雅哥哥大人有大量，”她倒是真觉得谢彦没有想致她于死地的心思，不过这人损得很，那天晚上怎么说的来着，他想杀人诛心，先叫她尝尝前功尽弃的滋味，这么说来，两人政｜治立场全然不同，算是政敌了。

        谢彦屈起手指来敲了敲她的额头，“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赵濯月反应过来，“真的？圣上真的让我回去了，除了你没人来接我吗，比如礼部的人什么的，我什么时候回京？”

        “你回不回去，圣上说看我准备怎么办。”

        赵濯月疑惑，“你说什么？”

        谢彦勾了勾唇角，告诉她圣上说的话。

        “要么我按照婚约娶你，成婚后你就是禁中的公主，要么我不娶，你仍旧待在这里，做你的道纯女冠子，”谢彦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你希望是哪个？”

        赵濯月顿了顿，沉吟片刻，嘴角一丝苦笑，“这不是合了你的意吗？”

        娶我，叫我和太子的结盟彻底分崩离析。

        但是走到这一步，能够回到京城恢复名分，也是她的期盼。

        谢彦摩挲了几下手指，指腹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桃腮杏颊上滑腻柔嫩的触感，他低头，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语气温声道，“是啊，是合了我的意。”

        崔载之命人将知州府后院的房间收拾出来，地动过后，官署和府邸因为建的气派又牢固，外表一切完好，只有屋内的摆设需要换新。

        府中的下人解释道，“我们崔大人早年丧妻未娶，这后院一直没有人住，小娘子……”称呼叫出来又有些犹豫，他原本是上一任知州留下来的老仆，多少知道些赵濯月的身份，“公……公主且安心住下。”

        一旁的谢彦摆了摆手，叫人退下，伸手摘下赵濯月的帏帽，凑到她的耳边，“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乱跑，这里人多眼杂，你的身份是久居道观的二公主，知道怎么装像点吗？”

        呼吸喷洒在衣领外露出的一段玉颈上，赵濯月往后缩了缩，竟然觉得谢彦压低声音说话十分暧昧，有些说不出的撩人。

        赵濯月鄙夷自己的走神，点点头，“那你呢？”

        “我？”谢彦把帏帽扔给她，看了看她身后边收拾东西边警惕偷看这边的两个侍女，肃了肃声，“本官是豫州刺史，自然有正事要做。”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啊？”赵濯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谢彦忽然想逗逗她，“这么着急嫁给我？”

        “……”好吧，当她没问。

        不跟她开玩笑，“你那太子弟弟如今境况可大不如秦王，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你若回去，必然与他有争执，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这么关心他？”

        赵濯月心里想还不是拜你所赐，可至少比起东躲西藏呆在外面，光明正大拿回自己的身份回去，岂不是更方便些。

        “圣上为何会让你娶我呢？我是赵恭的同胞姐姐，你在殿前司任职，难道圣上不怕你们勾结到一起？”

        谢彦冷下脸来，“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可圣上又不知道。”

        谢彦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当真是执迷不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赵恭权当没你这个人，你俩私下有来往旁人又不知道。圣上心里难道不清楚，太子有多希望你永远待在玉真观，永远替他背着那个不详的谶言，他难道会觉得你们能姐弟和睦？”

        赵濯月轻轻垂下浓睫，她自己也不再相信这个弟弟了，心头轻颤，仿佛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又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崔载之在外忙了一整天，今日又忽然遇上提前赶来的豫州刺史谢大人，原本是有些担心，朝廷若是派来个不作为、只摆官架子的使君，那他也算白费了心思。

        不过幸好，谢彦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接触，却十分勤勉，今日向他说明了灾情，立刻就颁布下去新的安抚灾民的政令，等明日朝廷的物资到了，秩序就会恢复如常。

        谢彦不等他说，便提起灾后需要防止瘟疫滋生的事情，叫他把人安排下去，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遇难的尸体尽快处理埋葬，死去的牲畜统一焚烧处置，污染过的河水派人把守，不许百姓饮用。

        一通安排下来，披着月色回到府上，他才记起，谢彦刚来洛阳，还没进城，便赶去了玉真观将那位娘子接了回来。

        崔载之望向后院，了然，那位娘子，现在应当叫做公主殿下，应当是能够回京了吧。

        老仆帮他点燃屋里的蜡烛，告诉崔载之，谢大人还没回来。

        崔载之一愣，随即又问谢彦的房间安排在了何处。

        老仆迟疑道，“谢大人说，他陪二公主住在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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