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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市井之间的暗线要从元婴说起。

        温止寒救下被萧修平追杀的元婴后,元婴感念温止寒的恩情,发誓要用剩下的大半辈子去报答温止寒。

        温止寒救元婴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想要对方为自己所用,但人心便是最大的变数,他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的计划。

        那时他常常带着对方到盛京最高档的酒楼喝酒,每每都装作喝得酩酊大醉。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温止寒“借醉”说出自己身为佞臣的苦闷,他说他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元婴听出了温止寒的弦外之音,深知对方是打算开始启用自己,忙追问:“温酒官不妨说说,若某能帮上忙一定竭尽全力。”

        温止寒道:“如今天下医术掌握于少数人手中,我空有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却因俗世缠身,难以施展,实在苦闷。”

        元婴当即答:“某愿散尽家财开设医馆,替温酒官了却心愿!”

        温止寒却仍摆手:“民生苦,虽因疾病而苦,但更因无教化而苦。”

        元婴试探性地问:“那便兴建学堂?”

        温止寒仍否认道:“因愚民易治,当今圣上废道禁言,兴建学堂恐怕难度颇大。依我所见,以治病救人为名布道,以教化百姓为妥。”

        百姓民智未开,传教的效果比兴建学堂授课效果好得多。

        就这样,在温止寒的安排与支持下,元婴以珠玉阁为据点,建立青莲教,施粥、治病、布道。

        以传教为名传播思想、聚合信众才是温止寒的目的;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要在民间留下一颗火种。

        如此,一来他可以聚集信众,树立威名,以便民众更好地接受新政权;二来可以让民众意识到朝廷的昏聩,若他失败身死,也在民间留下了一个种子。

        倘若温止寒失败,姚百汌越来越昏聩与残暴,直至百姓无法忍受时,那颗种子或许就会生根发芽,成为起义现成的有生力量。

        到时内忧外患,也可以让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改朝换代。

        温止寒表情凝重地做了总结:“我不希望会有那一天,战争对百姓的伤害是巨大的,就算起义也无法掩盖它本身残酷的面目。”

        故事说完,刺青的主体部分也正好完成。

        温止寒踟蹰了许久,始终没有刺下最后的部分,他最终将银针搁下,拿起案上的镜子:“完成了,看看吧。”

        姚书会透过不甚清晰的铜镜看到了自己的后背,那是一张秀丽的山水画,山峻水清、笔酣墨饱,一点红梅更是点睛之笔,比起在画上丝毫不差。

        “好看!”姚书会转而问,“只是云舒怎么没有刺自己的名号?”

        在太康,刺青者与手工业者一样,在自己的作品上需要留下自己的名号,一来可以表示来历方便出问题的时候追究,二来也算为自己做宣传。

        姚书会很清楚温止寒的顾虑,对方怕的是意外,刺在后背上、难以消除的刺青将成为姚书会永远的污点。

        温止寒想了想,在山巅补了一朵飘逸的云,笑着说:“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姚书会终于满意,他穿上衣服,扑到温止寒怀里:“若与他们比刺青,我定能拔得头筹!”

        温止寒抖开姚书会的鹤氅,替对方系上,笑着说:“走了。”

        回廊上挂了被温止寒送来的鵸鵌,它见两人从门内出来,发出了愉快的叫声。

        温止寒打开鸟笼,鵸鵌拍了拍翅膀,滑向院子的上空,很快不见了踪影。

        他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姚书会明白,这是温止寒对他刚才所说的话的回应。对方对他的尊重,一贯如此。

        当晚,姚书会横竖睡不着,再加之屋中愈来愈冷,他索性起身,准备到花园中走走。

        温止寒给姚书会派了两个下人,那两人本想跟着,被姚书会打发回去睡觉了。

        远远看去,花园中也有一个与前院一模一样的亭子。

        姚书会缓步朝凉亭走去,看到亭中的案上有一盘残棋。没等他仔细思量,就觉鼻尖一凉。

        他抬头一看,簌簌而下的雪花落在他的眉间脸颊。

        这是他来盛京见到的第一场雪。

        也不知是怕辜负了个把时辰后堆银砌玉的美景,还是想借酒疏解一下郁结于心的情绪,姚书会没由来地想温一盏酒来喝,想在这个雪夜买一场酩酊大醉。

        乘兴而来自当尽兴而归,他踩着月光往回走,准备回房间拿酒具来。

        行至雨歇处与温止寒居住的玉干居交界处,姚书会脚步一顿,往玉干居走去。

        他想找一个他父母的替代品,趁醉装作变故没有发生,当做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赏。

        透过窗户,姚书会看到屋中还燃着烛,他在门口略站片刻,便有下人来问:“阿郎可是要找温司酒?”

        姚书会低敛眉目,点了点头:“有劳。”

        还未等下人通报,门便自里向外打开,温止寒抬眼就看到拢着斗篷,不住往手上哈气,嘴唇冻白了的姚书会。

        他握住少年的手,皱了皱眉,轻声问:“怎么不拢个暖炉也不叫醒我?”

        姚书会答:“我刚到。房中太冷,横竖睡不着,园中走过两圈才来的。”

        他故意一句不提下人们,那些人因为温止寒的宽厚而轻慢于他是事实,他没那么好的心肠为那些人遮掩短他房中炭火的事。

        温止寒显然也听明白了,他拢了拢姚书会鬓边的头发:“那来与我同睡吧?”

        姚书会指了指回廊外的天空:“盛京新雪,可否邀云舒同赏?”

        温止寒笑着点头:“你先前去,我需略备薄礼,才算不辜负修文邀请我的美意。”

        姚书会颔首,回雨歇处拿了酒和酒具——那是屋子里本来就摆着的,他也就随手取用了。

        温止寒带来的礼品是一套香篆用具——香篆起源于禅寺中,最初用于测知时间,是太康贵族盛行的用香方法之一。

        具体做法是将单香粉或合香粉用模子压印成固定的字型或花样后再点燃。香篆点燃,一火如豆,忽明忽暗,香篆徐徐变成灰黑,字图易色,饶有情趣(注:此句来源百度)。

        姚书会虽有耳闻,但因漠北并不盛行,外兼之父母都是舞刀弄枪之辈,连带着他对这些雅事也不感兴趣,故而从来没亲眼有见过。

        亭中除去放了残棋的案几以外还有一方石案,温止寒似乎也不打算解释那局已经蒙了灰的残棋是怎么一回事,领着姚书会落座于另一张石案。

        下人们竖上步障、拢了火炉后就被温止寒挥退了。

        亭中只剩姚书会和温止寒两个人。

        案上的烛火衬得温止寒的脸晦暗不明,看起来格外温柔。

        他摁住姚书会打算温酒的手,轻声说:“我来。”

        温止寒也带了一坛酒,他拍开封口的红泥,往温酒炉中加了炭,再将酒倒入杯中,便算完成。

        接着,他两成套的香篆用具摆上石案,道:“这是沉香粉,具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你似乎常常因惊悸而醒,赠与你正合适。”

        姚书会抬眼,笑容中略有些歉意:“我不会取用。是打扰到云舒了吗?”

        温止寒剪去灯花,摇摇头:”待过年得了假,我再做些方便取用的线香与香丸。这几日我同你一起歇在雨歇处。”

        姚书会没有反驳,他隐隐约约觉得两个男子之间如此行径太过亲密,但复又想,身为娈童,不与主人亲密才是怪事。故而他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温止寒姿态清雅,他抬起手腕,用香铲取了些许香灰到香篆炉中,轻轻捣弄。

        香灰很快被整理均匀,丝毫不见香灰扬起。

        亭外是纷飞的大雪,亭中火炉上温着新酒,好友对坐,添香之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此情此景足以羡煞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

        品香的精髓在于慢,温止寒尚未将香灰压好,酒就已经温好,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姚书会取了酒,仰头饮下后便托着下巴欣赏对方的动作。

        香灰处理完毕,温止寒将被称作香篆的模子四平八稳地放在香炉正中央,往香篆中填好香粉,准备起篆。

        起篆顾名思义,便是让香篆与香粉分离,此步骤完成后便可点燃品香。

        姚书会的思绪不自觉地飞远,他突然理解了为何每个读书人都向往“红袖添香”——在枯燥的苦读中有能与之心意相通的妙人,再难捱的时光都会多上一抹温馨的亮色。

        姚书会想,他能在这条望不到尽头、充满变数的路上,遇上温止寒,何其有幸。

        温止寒今日带的是一个普通的祥云状香篆,姚书会端详许久,才惊觉那个香篆的形状与自己背上的、那朵温止寒当做自己名号用的云几乎一样。

        姚书会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云舒在我背上刺的云朵,与这个似乎相同?”

        温止寒嗯了一声,他一手握着香篆的手柄,另一只手执着香铲,用其手柄轻轻敲打着香篆的边缘,好让香粉和香篆之间出现松动,方便起篆。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单看就足以令人悦目娱心,做这些动作时更是优雅。姚书会看入了迷,一时忘了温止寒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起篆很成功。

        温止寒轻轻呼出一口气,撩起眼皮看姚书会:“是我父亲生前打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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